萨拉安追不是无缘无故派遣瓦克达雌鹰作为使臣的,雌鹰和弟妹之间另有一层关系,旁的人不知道,姬日妍知道。洪姱起兵前将此事告诉她,并让她趁早杀掉北堂岑。她说:这个人有自己的道德,不是一把好刀。更何况她孑然一身,上无老母,下无幼女,心如死灰,无所谓自己是否幸存。你用她,迟早要吃大亏。
那是逼宫的一月前,姬日妍确想动手来着,如果不是太皇密诏唤走北堂,打乱她的计划,她的好弟妹早已因为误食大闹羊花而死于呼衰。即便是性情洒脱如同姬日妍,也绝不能容忍掌兵的重臣既有仇恨又不失道义,面对敌人心生犹豫。她姬四到底是个亲王,打心眼儿里不在乎疮痍满目的战士会不会变成人性泯灭的刽子手,也不介意弟妹昨日受害,明日施虐。她只希望她的好弟妹可以冷寂下来,变得像刀锋一样冷,像金殿上的宝座一样冷,那样她才能契合帝王的政与治所该有的面貌,才能堪用。
说起来,她和洪姱的失败有一半原因出在函谷郡公身上,那会儿都是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把锡林往外摘,一气儿毒死不就行了?狠一狠心,舍了儿去,雪胎不至于找不到机会下手,一拖就是十来天——想什么呢?姬日妍忽然回神,愣怔片刻,连连摇头。年岁渐渐上去,心也软了,没有弟妹的生活简直不敢想象。老来将至的姎妇,家里家外屁事一堆,一定要懂得彼此关爱才行。
“一会儿见了侯夫婿,代本王言,先生金安。姐弟之情不可疏之,天理所归啊。”姬日妍嘱咐完就将轿帘放下,也不管里头的许含玉有没有要说要问的。
亲王携两名世女擐甲出行,锣鼓喧天,前方有人开道,净水泼街,口呼大小军民人等齐闪开。天色刚蒙蒙亮,也没有小贩出摊,都挑开窗牖瞧热闹。见定王身披绢甲,骑高头大马,头戴玉顶金冠,肩披织金蟒袍,腰束玄黄双色丝绦,挂玉佩香囊,配斩马剑,坐姿格外挺拔,一改往日坐没坐相、站没站样的纨绔样子。
倒也不是姬日妍想端这个架子,贴罢了秋膘,捍腰显得很紧,若是放了量则显得松垮,不好看。陛下瞧她跟个没有精气神的饭桶一样,在肃使面前丢了天家颜面,回头要问责,她可承担不起。得亏绢甲是纸做的,轻省得很,她早上少吃两口,也还能穿上。
到了北苑郊外,姬日妍翻身下马,许含玉乘坐的车驾绕到中军帐左侧后方的小帏帐里。大抵是长秋宫四名男官先行一步,徐将军在帐前护卫。姬日妍略瞧一眼,相府和大将军府的车驾也都在,七位寺卿的官眷自然不能缺席,京中凡三品以上命夫应当是聚齐了。南北卫军按阵营分列,虽知道比往年多,却因站得十分齐整而看不太出来。
御前中令早已在此等候,帏帐外伸手烤火的是宋珩宋子佩,她穿着银狐大氅也不暖和,一旁的肃使四脖子汗流,早已把袖子都撸到胳膊肘上,简直不像一个季节。姬日妍笑着拱手与同僚寒暄,迎来送往嘛,都是卿娘间的礼数,她的余光倒是没有把肃使漏出去。
不然怎么说龙马成了大事,她为人性狠戾,当断则断,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姬日妍看过龙马的尸体,也不能完全说是矮,就是体量小,从头到脚都很小。弟妹在旁痛哭嚎泣,死去活来,她的遗容倒是俨如安枕,永远定格在生命将失而未失的静默瞬间。那场景始终留在姬日妍的脑子里,以至于昨天第一次看到肃骨介·佳珲时,她震惊得说不出话。跟猞猁差不多大的娘,生出个豹子似的姑娘,这也由不得姬日妍不对龙马心生敬畏。在生死的一体两面之间,她是多么悍勇的人王。
余光瞥见佳珲和空猗向她走来,佳珲的女儿达春在旁戒备,神色相当机警。这个叫空猗的随行珊蛮倒还好一些,有个人的模样在,只是颈子上一道猛兽的抓痕增生得厉害,浮涨的糜红色醒目异常。佳珲就有些一言难尽了,左手缺两根指头倒不怎么要紧,她那张脸一看就被人狠揍过,断折的眉骨与颧骨畸形愈合,长得很有些歪,眼珠大概也是因此没有保住,嵌填着打磨光滑的淡黄色义眼,似乎是某种兽骨。宫侍哪里见过这种野蛮的女人,都很害怕她,不敢服侍。昨天黄门饮宴,有个年轻的小子被她吓得浑身僵直,哆哆嗦嗦地进酒,满杯的琼浆玉液,递到佳珲手边就只剩一半了,她还因着视觉受限看不着,那小子跪在地上直哭,把姬日妍乐坏了。
夷人行礼大开大合,中原礼数俨如玉兔捣碓,译官在前头行礼,二人跟着比划。少帝无此要求,是肃使为表虔心,主动遵循别式,进退之礼,行列之次,有样学样。姬日妍笑着受了,也依次还两个回去,不尴不尬地站了一会儿。饶是多年待诏听宣练出来的定力,也架不住身旁有虎狼。前方远远传来鼓乐,姬日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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