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仙蕙有点不忍，低声向瑟瑟道。

女皇有些失望，看遍左右，上官婉儿也不在，湖面上小舟还舞得热闹，这片刻功夫，阵型已从弥勒转为凤凰展翅，直向远山飞去。

“勾栏里哄妓子的手段！打量谁不懂？！”

蒙头睡了几日, 没去府监处点卯，也没人来问，同院住的人, 如沈佺期、阎朝隐等，知道他一番卖弄没落着好，结伴侍宴都不来叫他, 聚会也不找他。

她看了眼低眉顺目的瑟瑟，莞尔一笑，转而温言安慰慌乱的韦团儿。

瑟瑟不再争辩，入座饮酒，想着圣人明明不耐烦美男阿谀，却对府监喜爱有加，又明明放任颜夫人打压李旦，却包容太平为他鸣不平，到底偏哪头？

慌张的喘息此起彼伏，只见府监敛容正色下拜。

张说摇头奚落他。

“我正说要寻个人说话，走，咱们下山逛逛，来了半个月，闷都闷坏了。”

“他往后就跟着你办差罢，你瞧着赏他，不拘什么都好。”

左近的武崇训却不同意。

宋之问一怔，没想到区区一个太子校书郎，连东宫还没开张，就有幸随驾同来，他站定了笑笑拱手。

“绘画书法，音乐诗歌，本就不该用来谄媚他人，更不该笔带戏谑，圣人何等眼界，岂能看上这等下三滥的玩意儿？我瞧这主意定是府监想的，颜夫人如今也是为难，竟要与他做一丘之貉。”

没精打采混了些时，一日转过念头, 便出门闲逛。

“非也非也。”

“这编排起来要些功夫呢，若是留到圣人生辰演来助兴，宋主簿恐怕一个五品就到手了，偏浪费在今晚。”

宋之问恨得直咬牙。

“——既然如此！”

宋之问奇道，“咦，你黑成这样，竟知道保养了不成？晚了吧？”

“延清？呵，听说你戏法儿变得不错啊？”

“不过是街头取乐的功夫，头先人家说他有才，文字漂亮，我便存疑，鞍前马后为府监打点多时，才拿出这个，匠气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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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是为我擎伞？我黑皮黑面，人憎鬼厌，除非重新投胎，才能得你这张雪白面孔，你就不同啦，青云大道刚起头儿，晒坏了可怎么好？”

宋之问寒声发狠，一甩袖子与他割袍断义。

武崇训皱眉反问。

“难为你们费心。”

张说道，“慢些，等我回去拿把伞。”

待酒席散场, 宋之问失魂落魄回到住处，他早想走了，反正席上无人在意, 杵在那儿倒招人耻笑，可是府监锐利的目光盯着，叫他不敢任性。

第58章

“圣人乃弥勒转世投胎，为光耀九州而生，所到之处皆现吉兆……”

“我不敢玷污你的令名，咱们只当不认得罢！”

“为何非要以小舟体现？”

说来说去，他把宋之问划入府监一流自甘堕落的男儿，做什么都错。

颜夫人忙回禀，“公主听说皇四子醉酒，急着去探望了。”

女皇举步向楼内走去，女郎们亦步亦趋，不再留意湖上动静。

一番话冠冕堂皇，分明要以率众三跪九叩收尾，不想女皇却含笑打断他。

“哦……”

才要折返，石榴树底下一人走出来，见了他便取笑。

那声调中的浑不在意深深刺痛了宋之问。

宋之问信步走来，一路无人查问，可谓悠游自在，倒白看了许多风景，直到颈下起了薄汗，腹鸣如鼓，想起该祭五脏庙了，才发觉已经转过半边山，再往前走，又是那日当众折戟的‘画中游’。

隔着小花园, 隔壁呼朋引伴的热闹，他这里却是孤月星辉，冷冷清清。桌子上堆着府监送来压惊的玩意儿，金冠、玉佩，织锦绸缎, 还有一张盖了吏部司签章的字条儿，许他出京去兖州赴任，秩从五品, 就在都督手底。

她似是有些累了，慢腾腾敷衍了句，便散了精神，重重倚在张易之肩头。

瑟瑟偏着头问，“宋主簿的画儿是不够品格，可是表哥那种工笔细绘，千丝万缕，用小舟如何体现呢？”

他俩同科进士，当日簪花游街，即兴赋诗，百余人中，谁比得上他宋之问文采风流，佳句如雨打落花连绵不绝？今日倒活成个笑话，谁都敢来踩一脚。

宋之问恼羞成怒，一把全扫到地上，破口大骂。

“我佛慈悲，只惩戒奸邪之人，你虽糊涂，到底一心向着朕，何错之有？”

这三阳宫占地甚广，整个山头包圆儿, 上上下下盖了十几处宫院，所以中枢倾巢而来也不见拥簇，不过今日圣人起兴登高，一早趁着凉快就去了，留守各处的宫人惫懒，听着蝉鸣热闹，有倚在树荫底下打盹儿的，有脱岗玩耍的。

他孤零零站在明亮灯火之下，尴尬的仿佛被吊起来示众的拔毛鸡，所有人都在嘲笑他，不，更糟，人皆望着圣人，已把他遗忘了。

“这花样很好。”

说着想起来，“危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