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显哪敢反对？忙诺诺道是。

李重润两颊红润，酒气熏熏，半闭着眼咕哝。

“圣人心疼太孙，这一点子不便都顾虑到了。”

“无缘无故，不敢搅扰太子殿下的雅兴。”

李显战战不敢回应，任凭武三思数度回首示意，只低着头。

“已是三更了，咱家倚老卖个老，今儿就到此为止罢？”

多拨弄出几个破碎的尾音，犹如人掀翻了案台，摔烂了碗碟。满室寂静，烛火映照在铁甲上变了形。

“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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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东宫右卫率是他四叔，相王李旦。

李重润不再推辞，于是李家齐齐谢主隆恩。

天使搁下托盘，两手比着替他扣到腰上，殷勤道。

他一径儿地赔笑，理顺玉带上挂的金钩玉珏，躬腰整整黑靴筒，退后半步瞧瞧，模样周正了，才端起托盘，呈送到李重润眼前，殷切地催他。

“圣人又赏我什么？”

李重润掂了掂分量，就手往回搁，那天使早受了话在肚里，擎着的两臂滑溜溜一拐，就躲开了。

“实是圣人挂念太孙，叫送一样物件儿。”

漫不经心拿起来看，竟是半块错金虎符，顿觉后背心发寒。

“咱家出来时，圣人还说呐，您回武家是走亲戚，用不着穿见客的大衣裳，下回来，绛纱袍就行了，玉带也不用挂，多重啊。”

忽听嘎啦一响，尖锐得刺耳，李显只当有人拔了刀，脚一软就往座下溜，被韦氏死命拽住腰带。

天使的声气儿很和善，领兵的郎将却趾高气扬，不顾满堂女眷面色青白，右手往空中猛地一握拳。

李重润扑了个空，皱眉瞪天使两眼，寒着声气儿质问。

李唐开国就出过玄武门之变，羽林便是专门预防兵变而设，圣人此举，等于把咽喉亮出来，交给李重润了。

他们让开地方，人才瞧见，方才是个踩扁了的银酒壶滴溜溜打转。

李重润攥着虎符愣了一瞬，慢慢点头。

瞧李重润脸上还好，就是醉的睁不开眼，想来是在后头行方便，忙上手替他张罗穿戴，因出来匆忙，金冠没在，只簪了根白玉簪，玉带握在手里，也没来得及束腰。

这话一出，满屋里人都惊呆了，武三思耳尖微颤，又羡又妒。

东宫卫之于太子，正如上四卫之于圣人，既是拱卫又是日常仪仗，可听圣人这话里的意思，往后东宫卫竟是归他调遣，倒把阿耶撇去旁边……

李重润说的李将军，是右羽林大将军李多祚，原是黑水靺鞨族首领，自投靠了来，驻守玄武门三十年，最得信任，所以赐了国姓李。由高宗至女皇，李多祚目睹数次帝位更替，却屹立不倒，他说一句话，顶得别人一百句。

生兵会意，道声“是”，恭恭敬敬列队退到院子里。

武三思捋着胡子感叹。

天使笑眯眯托高锦囊，宽展的描金袖口垂脱下来露出手腕，缓声道。

“这就是府监不对了，圣人突发奇想，他也不劝着些！这能给我么？这是镇守北门的羽林军印信，明儿清早，李将军听说，该骂我撮哄着老人家胡闹了！”

天使回头瞧瞧诸人席上酒菜，是才撤了残羹，换上醒酒的甜汤，遂笑道。

他紧紧合着双眼，喘息着轻声问。

更妙在，圣人公然行事，把虎符亮在众人眼前，唯恐人不去细细揣摩，这一笔御下之道，可真是精彩。

众人都不敢抬头，琴娘被挡在树底下，捏着帕子不出声。

“咱家见过梁王。”

“您瞧瞧，这可是好玩意儿！”

“中贵人，太子殿下在呢——”

天使满脸嗤笑，武三思不好出声唤他，韦氏两只手揣在袖子里，没得召唤也不能上前，僵持半晌，众目睽睽之下，终于两个高挑人影从屏风后相继走出，是武崇训推着李重润。

“劳烦中贵人走一趟，更深露重的。”

天使忙堆笑上前，小心翼翼屈膝来见。

于是梁王率队礼送李重润回宫，大家便散了。

武三思忙离座来迎，洪亮的嗓子撑起场面。

“是，是谁？”

天使打包票，往前凑拢，谄媚道。

李重润掩着嘴打个呵欠，自放他出来，仿佛是要补足十余年亏欠，又或是填补幼年缺失，尽拿些金雕玉作的孩子玩意儿赏他。

这里头的意思更深了，是怕阿耶指挥不动四叔，还是怕他调遣不动阿耶？

“不敢，不敢——”

“圣人的意思，李将军能说个不字儿吗？再说，谁不知道圣人最心疼您？怕您受委屈，特特把右羽林交付过来，东宫卫建起来之前，将就您出入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