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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恐怕郡主也无能为力。”

武崇训忽地笑起来。

“郡主可能设想,府监瞒过才人,偷龙转凤,替换了突厥国书,或是,才人早与他沆瀣一气,为他遮掩,酿成大祸?”

宋之问鼻子发酸。

“道济,今夜是我连累你,我实在是没法子了!”

“那郡马可知道,上官才人亦能读懂突厥国书?”

武崇训也疑惑怎么问到这里,候着朝辞来耳边提了几个字,他便道。

他咳了半天,用力把着酒盏,那双阴郁的眼睛仍然机警,忽地抬头问。

“哭什么?他不是束手就擒的人。”

张说被这石破天惊的对话吓走了魂, 两手抓着案角,站都站不起来。

第144章

宋之问嘴唇翕动着回望他,面带悔意。

“才人的授业恩师是杨炯,自然辞赋皆佳,至于番邦语言,涉足也不为奇,这两年圣人倚仗她,偶然想起来问一句,等不得六部回话,这怎么了?”

瑟瑟忍不住出声安慰。

终于被乳炊羊堵了满嘴,肥腻得直作呕。

“原来你志向在这上头……”

“去年六月在三阳宫,府监忽召下官至灵和殿厢房……”

“……翻译一封突厥书信,不长,三页多点,抬头、落款皆被墨渍涂掉,下官想当然以为,那是府监郊游广阔,从陇右道认得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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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之问语带酸涩,隐隐啼泣,在清朗的月夜听来分外悲凉,尤其搁在这么一位英俊出名又苦求上进的青年身上,实在令人心生怜悯。

武崇训哦了声,并不意外,抬手让他吃菜。

她惯来自负聪明,翻讲史书,总笑前人目光短浅, 因小失大,这回也不知是沮丧还是害怕,手脚僵住, 耳边呼啸着弓弦的空响。

“府监诱导胁迫,你又能如何?”

凝眸回想道。

张说哭得难过,慌乱中带翻了酒盏, 袖子散开一片酒香。

觑着宋之问,“我也听说,主簿擅长突厥语啊。”

武崇训倒对他刮目相看了。

“我还要提醒主簿,主客司纪律严明,比不上控鹤府油水大。”

“倘若是无心之失,圣人面前,我自替你辩解。”

“才人长在掖庭,原不能念书,可圣人这人,与古往今来的帝王都不同,最见不得人不识字,那时从弘文馆挑了几个待制,专教宫人内侍……”

瑟瑟从未听过,“是么?”

宋之问难为情地咧了咧嘴,举袖挡住面孔,又切切问。

他不想死,更不想死于府监的唆使摆布。

宋之问连道不敢当,轻轻叹了口气,又羡又妒。

“郡马说笑了。”

“啊这, 延清你糊涂啊!”

“好办,我阿耶荐你去主客司,应当不难。不过,你知道圣人的规矩,府丞肯不肯用你,让不让你沾手番邦国书,就看你本事,下剩的,寻常贸易往来,商贾纠纷,也有发挥。”

“单听郡马这番比喻,便知您是下过苦功的,且曾与突厥人对面倾谈,才知道深浅,我就更不成了,纸上钻研,从未当面对话。”

实则使团几百条性命事小,默啜自以为被扫了脸面的报复事大,等突厥人挥师南下,圣人雷霆之怒,哪还顾得上谁是无辜?

发达显贵、家宅平安,他一头都还没捞着,就稀里糊涂牵扯进要案……简直悔恨得肠子都青了!

光知道武延秀是在她眼皮子底下被人诓骗坑害了。

武崇训的开解丝毫不能安抚她。

她甚至疑心他的镇定里,有种冷冰冰的恨意,五指攥紧了拳头, 指甲扎进肉里,听他继续盘问宋之问。

瑟瑟打了个寒噤, 脑子里全乱了套。

“犯下这等滔天大罪, 即便府监不杀我灭口,难说三司如何审理,圣人如何定罪, 总之,今夜是我主动投案坦白,但求凭此节能稍作抵偿罢。”

“下官恍惚听说,郡马擅长突厥语?”

“——所以,假国书由你伪造?”

真朋友才丝毫不顾虑自家涉险, 一心为他着想,方才张说提醒他话别说尽,留一线余地给府监,那是他从未近过贵人身侧,太天真。

“不是我自谦,擅长谈不上,譬如两个突厥人谈笑,我能听懂三成,但若要我与突厥人谈笑,只怕笑话挠不到痒处。”

宋之问咬咬牙,豁出去般,再度离座走到瑟瑟跟前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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