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宫里人？”

头先放她进宫的奉御替她答应了，又问，“诶，你家厨子还没出来？”

指船舱里开好的西瓜，请她们坐下慢慢吃。

窦娘子接了，没好意思擦，攥在手里。

谢阿怜坐在灌木里发呆，瞧窦娘子垂着眉眼，便也不问她。

“小姨！上来！”

谁知才下星津桥，便有个长随来接，“窦娘子您来这边儿——”

“窦娘子识得谯王？”

车上挤挤挨挨，坐着好几个男女，也有李旦，意态闲闲，一望而知走的景运门，出了内廷便坐轿子，已然等她良久，瞧她满脸热汗，到底当着孩子们面，看不过眼，递了条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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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娘子心里翻江倒海，宫门上不准种树，可是与归又门咫尺相对，就在花光院内，有一棵豪迈的凌霄花，繁盛壮丽，攀爬宫墙树木，足百尺之高，隔墙探出翠茎花蕊，昂然可拂云。

年年宫人出宫，都在九月二十，她问也是白问。

虽说李旦爵位更高，但到底是半边亲戚，对着外人就不同了。

一个姑娘闹起来，“二哥死了，他竟敢弑父登位？！”

一袭红衣直裾扫过来，袍角绣满四房连续狮纹，是相王。

一道道关卡，窦娘子单靠一双脚走，饶是年轻时跑马奔腾过，久不习练也生疏了，终于走到右掖门，天津桥上空空荡荡，夕阳似个红蛋坠在半空，想到回家还有两个坊城的跋涉，她深深叹了口气。

李旦淡漠的眼神投过来，窦娘子怔了下，才明白他是专门来替她打掩护。

宫人不值钱，宫人去了又来，可凌霄并非全指望攀援，也有凌云之志。

窦娘子避不开，简直有些害怕，可车帘子一掀，李隆基的大脑袋亮出来。

其余几个人并无惊异之色，仿佛都有些心理准备，身边一个穿红的郡王拍拍她手，转头温声确认。

谢阿怜点头，握着金镯子安慰她，“阿姐放心，没事的。”

“……男女衣裳鞋袜委地，瞧不出服制，不过抹胸上压着的是山玄玉佩，色样昭彰，民女不会弄错，本朝亲王众多，李武两姓皆有，但年岁在三十左右的，只有谯王一人。”

“民女窦氏参见高阳郡王，回郡王的话，民女不识谯王，但知道君王悬佩乃是白玉双佩，太子并诸亲王悬郁玉双佩，郡王并一品官员等悬山玄玉佩。张娘子窝藏房中之人……”

她情不自禁攀了一支橘红在手，两朵花对生如偶，折断了送给谢阿怜。

她惴惴探头去看，立时捂住嘴，双眼越瞪越大。

她又换了一套说辞，说快出宫了，想多要些嫁妆，求府监开口，谁知臊了一鼻子灰，没脸等控鹤府的船回来，求人帮个忙。

那船工是尚食局管运送的，护着自家人，嘿了声骂，“狗东西！”

是她份内职事，从前亲贵借她之口祈求圣恩的也多。

“郡主的意思？”

她舔了舔唇，当众说起这些腌臜事，真叫人不自在。

她双手加眉，肃容拜下去。

“走罢走罢。”

窦娘子不敢多说了，和谢阿怜并肩向他福身，李旦仿佛认不得她，只向谢阿怜点了点头，随便道，“我从封地上得了一批珍珠，品相寻常，胜在量大，想烦请谢典宝捡捡，瞧宫里用的上么？”

谢阿怜抱着两只手，很受用，絮絮问起产地，年份，如何保存收藏，一条条有理有据，说的几个监门卫小奉御都凑过来，你一句我一句的问。

如此无惊无险，谢阿怜送窦娘子出了归又门，窦娘子不舍，手着把宫墙。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两个伏在码了许久，趴在水里冻得发抖，琉璃亭太小，来回盏茶功夫就逛完了，装不下伙房，岛上一日三顿从九州池送来，送饭的船另是一种，两层船楼，尾巴上堆着西瓜和哈密瓜。

“咱们宫外再见！”

李旦点点头，瞧窦娘子还一头雾水，虽是人微言轻，不足与闻，但到底是她冒了老大风险探听来的消息，瞒着她说不过去，遂抬眼与瑟瑟商量。

奉御转过头继续请教谢阿怜，“我听人说，珍珠能拿刀子验好坏？”

只字不提她在琉璃亭看见什么。

武崇训嗯了声，望向李旦语带敬服，“还是相王料事精准。”

“走罢——”

“你是定的下月二十出宫？”

急忙道，“王爷！张峨眉与谯王有私！早有夫妻之实！”

“是，管事的说家里冰不对，要冻得松松的粉粉的，命奴婢回去料理。”

他很殷勤，半是护送，半是推攘。

“这是公主府的嬷嬷。”

想归想，眼前扑面而来，屏风上果然一条翘尾巴的大鲤鱼，嘴巴尖尖的对着左边，她便往左边转，沉沉喘息中，果然是个博古架，又果然有个香炉。窦娘子稍微松气，掂着脚呲溜到博古架旁，七棱八角的各样瓷器，缝隙中有个白影颠来倒去，带着蓬蓬的黑发，似个拂尘来回刮拉。

风，又觉奇怪，便是上下躲懒，张峨眉贴身的人，总得有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