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目里，西装革履的电视台主持人和政法专家们正在讨论。

程兵狭窄的铺位和年轻嫌犯的加起来还没有一人宽，而最内侧号头的铺位足足能睡下四个程兵。只要年轻嫌犯睡觉不老实，程兵就没有位置。

对方穿着黄色马甲，脚上扣着沉甸甸的铁链。

跟火车上一样，号子里的铺位也分三六九等，号头给程兵指示的位置，是整个大通铺的最边缘处，冬冷夏热，是离蹲厕最近。

在不和平，不安稳的时候，人们往往祈求英雄的降临。

“能不能放个电影或者体育比赛给看看啊？天天看新闻，能看出什么画质好坏来？”

号头的嗓音像被沙砾打磨过无数次。

他机械地转过身，面向一屋子的嫌犯。他身着蓝色马甲，手捧旧花被，被子上置放了盛装洗漱用品的塑料盆——看着和屋内的嫌犯没什么两样。

有客户抱怨道。

“我国的刑法、刑事诉讼法不仅要打击犯罪，同时要保障人权，所以必须依法严惩926刑讯逼供案程某等涉案警察们，给全社会一个正面示范！”

他像是被皮搋子顺着天灵盖抽了一下，眼睛里一点光都没有，完全的形容枯槁。程兵目光淡漠地看着眼前的嫌犯们，当下的境遇让他提不起任何精神头，不过作为老刑警的敏锐还是让他一眼就发现了其中一人的与众不同。

“法制改革改什么？杜绝刑讯逼供就是改革的一个目标。”

“哐！”

电视画面切换到了市医院。

程兵、马振坤、廖健和小徐从医院大门走出来，他们手戴镣铐，眼神空洞，被押上了警车。这是三大队成员们被捕的画面。

可当和平安稳真的到来之后，没人记得英雄。

“我市921入室盗窃杀人案取得重大突破性进展！”

商场服务员马上一脸媚笑地迎过来：“收音机我们这儿也有呀。”说着就把客户引到了收音机柜台，随手打开了一个，里面的广播正在播放：

这场特别节目全市同步播出。本市最火爆的商场橱窗内，新进了一批进口背投电视，从30寸到80寸一应俱全。此时，程兵等人被逮捕的画面正在被各式大小的屏幕反复播放。电视和电视之间信号传输有延迟，商场之内，三大队每个人的脸都成了画面特写。

程兵对一切都没有兴趣，他只是用余光瞥了瞥这个年轻嫌犯，他身形非常瘦长，躺在铺位上两条小腿都能落下来打晃，看着斯斯文文，程兵莫名想起了二大队的队长杨剑涛，想着他俩应该是同一类人。

从9月26日凌晨开始，程兵看待自己的生活，就如观看一部晦涩难懂的老电影。这几天过得走马观花，程兵的思绪一直还停留在怎么让王大勇吐出王二勇的下落。这清脆的锁门声依然没能让他清醒。

程兵落寞地把脸盆和洗漱用品摆到盥洗池旁边，他单手抱着被子来到铺边，旁边的嫌犯顺势将自己的被子往里一挪，给程兵留出位置。

一个抹着油头，领带扎得倍儿立正的专家侃侃而谈。

这应该就是这间号子的号头了。

还有的客户说：“花这么多钱买个电视，家里还没地方放，我还不如去听听收音机！”

随着冰冷的锁门声响起，程兵轻轻回过头，眼神空洞地望着铁门。

客户根本没听里面在播放什么，调了一会儿收音机旋钮，又转向了下一个柜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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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门处传来的声响吸引了号内的嫌犯，大家把目光从彩电上移开。

“《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明确规定，严格禁止司法机关、检察机关刑讯逼供，刑讯逼供是封建司法特权的产物，是违反现代刑事诉讼所奉行的无罪推定的基本理念的。”

然而，程兵知道

电视柜台前人头攒动，来购买电视机的潜在客户络绎不绝，收银台放现金的抽屉每当成交一笔就会自动弹开，今天基本没合上过。

“新来的，睡那儿。”

另一个戴着金边眼镜，说话带点口音的专家马上附和道：

市民们不感谢程兵，街上人来人往，并没有太多人关注他们的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