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打了个措手不及。
“奴受殿下与驸马知遇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为您扫除一切障碍,今扫尾不净,是奴之过错,愿一死以报殿下,但请殿下怜念,放小儿一条生路。”他嗓音沙哑,语气冷直,冰冷的面具下目光坚毅,惯常的态度,视死如无物,任由身侧孩童啼哭,不为所动。
广平和宋景时交换个眼神后,便冷眼瞧着。
那些大臣是陈落所杀,京都之中没有秘密。陈落当日带着两岁的儿子落难,被宋景时所救,自此在宋景时麾下效力,只不过他中途加入,并不得信任,只算作边缘人物,因此机密诸事,陈落一概不知。
而今看来,他好似是为了寻一个报效的机会,所以杀了这些异党。
“既然知道给本宫造成了麻烦,那就去吧,你的儿子本宫会为你好生照料的。”说着,广平抬了抬手,宋景时将地上啼哭的孩童温柔抱起,遮住他的眼睛。
陈落闭上眼睛,剑刃压在脖颈上沁出丝丝血痕,他决绝地欲要一抹,剑已经被人一脚踢飞,他平静地看着脖颈上鲜血滴落在自己结实布满伤痕的胸肌上,再向下滚落,划过块垒分明的腹肌,没入深色衣料。
宋景时依旧稳稳抱着孩子,慢慢哄着,盖着他的眼睛,淡然的如同方才的动作不是他所为一般。
广平面上终于展露出了淡淡的喜色:“没想到除了驸马之外,本宫还能再多一位信任之人,你还有别的用处,本宫自然舍不得你去死。”
她上前将人扶起身。
宋景时一直微微垂着的眸终于抬了抬,冷冰冰扫向广平扶着陈落手臂的位置,继而给了个一个警告的眼神,还是轻轻晃着怀里的孩子,手安抚地柔和拍打,若不注意他的目光,端如以往温柔平和。
陈落当即后退,再跪下,拜道:“陈落的命是驸马给的,愿为公主驸马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一回生二回熟,何况第一回 已经很熟,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比陈落演从容赴死更精湛了。
“好了,去休息吧,早日养好伤,也能早日为本宫效力。”广平从容笑着嘱咐,不忘看向宋景时,“都要走了,孩子还不还给人家?”
宋景时抚了抚已经睡着孩童的脸颊,左手护着他的腰,右手托着他的头,自怀里平稳地安置回孩子父亲怀中,出门去唤了个侍女提灯送父子回去。
侍女福了福身,宋景时又叫她:“拿床褥子来包着,掖好不要受风,孩童刚受了惊吓,煮些安神汤送过去。”
侍女又福一礼,将孩子包妥帖了,这才离去。
人走后,宋景时才问:“公主就这样相信了他?”
广平含笑,整整他被孩子扯得略有些凌乱的衣襟:“人只要活着就会有弱点,他有儿子,当初你见到他的时候……”她迟疑了,大概想不起来了。
“他正割破手掌用血给孩子喂食。”宋景时接道。
“可见他的孩子对他是何等的重要,他既然表明了忠心,甘愿为我们赴死,又有孩子作人质,大可放心去用,给他一个效忠的机会,至于那些人,死就死了,都是些酒囊饭袋,随便推个人出去顶罪就是了。”广平心情大好地拍拍宋景时脸颊,允许他今夜留下来。
春日一过,公孙既明的病愈发厉害了,他知道战事不能再拖,现在要是把他拖死了,那大雍就真的完了,他一面向朝廷寄了请罪书,一面趁着夜色杀了秦徊,夺取兵权,径直向抚西攻去。他在军中威望更甚于秦徊,军中没有不听他调遣的。
聂照佯以臣服,却不多恭敬,朝廷若怒因此开战,正好给了他们起兵借口——本已臣服,奈何逼人不得不反。
届时天下诸侯以此为籍响应,正是给了他们把柄,于民心威望无益,何况朝廷如今又灭有十足的军力能全然压制住所有的反贼,战火再兴,照比之前大诸侯分割时要愈加混乱,令生灵涂炭。
可要是先一一消灭这些因为内斗而散乱的小诸侯,无疑是给了聂照足够反应地时间,他割据西北,若不能趁其不备一举攻破,倒时悔之晚矣。
所以这个恶人,只能由公孙既明来当,他诛杀秦徊,自发进军,那此事就是他一家自作主张先斩后奏,不听朝廷调令。
现今广平公主监国,只要她发御令急调公孙既明回京治罪,余下随聂照假降朝廷诸侯,就能被稳住,他们没有造朝廷反的由头,不过无论这一战输赢,公孙家今后都不会好过。
近日不曾下雨,大军行至黄沙滚滚,弥天而上,不见日月,唯见粼粼旗帜在半空影影绰绰飘摇,车马碌碌闷响来回滚动,公孙既明骑在马上,腰杆笔直,丝毫不见颓态,双手紧抓鞍鞯,苍老的双颊被热气蒸出几分血色,瞧着康健不少。
公孙太平勒马上前关切:“父亲,可要歇息片刻?大战在即,您要保重身体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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