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情绪依附她的情绪活着。
他弯下腰,看窗口里在手忙脚乱翻找电报稿纸的穗子几眼,改口说:
陈顺出了身汗,脱下大衣,把衬衣袖口折到臂弯。时钟咯哒咯哒在走,无线电波段滋啦滋啦在和。
直到今年年后收到嬢嬢迟到四年的报丧来信,才敢把绍兴,把嬢嬢拿出来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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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时钟,小窗口,滋啦滋啦的无线电波段,对她而言都是新鲜的。
“哥!”
“别找了,接北京电话局。”
太远了。
他说,他的情绪长在她情绪上,她难受,他比她还难受,她心急,他比她还着急。
杜蘅闭了闭眼。
尽管他给她带来了一点希望。
他身形高大,身体像个暖炉似的,源源不断散发出热源,两条长腿踩得自行车惨叫,从家到场部邮电局的一段春夜长路,还不够他蹬的。
“穗子,拿一张电报稿纸。”
他一刻也等不了,像军人听见他的集结号。
他粗疏的话如果经过修饰,会美得像宇宙所有星辰同时在打闪。尽管不修饰也很美。
等把少年的大脑袋塞回去,时钟显示九点二十分。
何况嬢嬢未必就在那里。
“北京,太远了。”
“啥是寄生?”陈顺蹬着自行车,叮嘱她如果觉得冷,可以藏进他的大衣里,听到寄生的解释后闷闷笑了,“你懂的多,话比我的精细。”
大晚上,杜蘅和陈顺电报没先打上,先救了脑瓜缩不回去的穗子一把。
夹着一封不成样的信封里,上面是串北京地址。即便不是嬢嬢笔迹,无论如何,他打算先打个电报,托北京的朋友帮忙找找。
她连开回乡证明的场部办公室都没去过。
这段路,他狠狠踩来,把自己踩成一个冒蒸汽的热乎人。
哪怕嬢嬢在那里,她也到不了。
她还保有做囚犯的自觉。
杜蘅从没来过邮电局。
今晚穿绿制服在窗口值班的正是穗子,小伙子窝在窗口里,勾拉电话线玩,一颗脑袋已经歪躺在胳膊肘里。
而她的寡默,就是他一生最警备的号角。
自行车骑过一条机耕路,路过白天平田整地的土地时,杜蘅转头,对着陈顺心口位置说道:“可我没有养分提供给你。”
这点没错。
尽管他这么说了。
穗子一下来了精神,从凳子上猫蹿起来,没递电报稿纸,反而把一张乐呵呵的脸递了出来,因此也看见杜蘅,“嫂子也来啦。”
她惊觉北京竟是这么遥远的地方。
尤其是无线电波段。
伸出来容易,缩回去难。
到邮电局时,一望大时钟,才九点。
但陈顺说,就现在,他带她上场部邮电局,拍电报。
陈顺用下巴压了压她头顶,“有得很。”
在这之前她从不敢想从前,更不敢想绍兴。
从来不敢联系绍兴家中,担心自己的成分会给本就艰难的嬢嬢祖父再添麻烦,她不能这么做。
杜蘅心里不详的预感仍然在膨胀,无休无止,像宇宙不断膨胀一样,膨胀到使现实觉得十分拥挤,无地容身。
“怎么没有。”
杜蘅问:“像寄生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