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回来。”陆曈低声道。

西街商铺户户关门，街檐的红锦灯笼渐次亮了起来。

漏掉的茶水从桌角一滴滴流到地上，在地上汇聚成一小摊湿润的水洼。

她在诱他接受条件。

他忽而想起白日里在仁心医馆时，门口那个小伙计手中晒着的那面织毯旗帜，上头刺绣文字也是这般闪闪发亮、攫人眼球的。

门前生长的野草被人剥开，半旧的破木门发出“嘎吱”一声闷响，伴随几声拐棍拄地的声音，苗良方走进屋子。

“谁害了你？”

“我可以帮你报復回来。”

陆曈问：“什么代价？”

一隙月光顺着窗缝溜进屋，苗良方下意识伸手，挡住自己的眼，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放下手臂，渐渐适应了有亮气的夜晚。

“什么代价？”苗良方喃喃道，忽地一撩裤腿，“这就是代价！”

弯月小而亮，边缘有层模糊的白，像是一面小小的发光的旗帜，舒展在漆黑天幕上。

桌上摆着隻酒坛，苗良方伸手拿过酒坛，仰脖倒了半晌，隻倒出几滴残酒。

门后偷听的杜长卿几人撩开毡帘赶紧走了进来，杜长卿望着门外，摸不着头脑：“哎，他怎么走了？”

“我可以帮你报仇。”

“哐当”一声，茶盏被带起的袖风拂到地上，倾倒一桌水渍。

陆曈看着他：“不知谁害你到如此地步，但你若帮助我通过春试，进入翰林医官院……”

宽大裤腿被撩至膝盖，露出对面人那张伤痕累累的腿，那隻腿自小腿处完全萎缩，泛着恐怖的乌紫色，像一截干瘪没有水分的枯木，僵硬嫁接在人的躯体之上。

陆曈凝眸看去，目光微动。

苗良方一愣。

像是觅食野兽回归漆黑洞穴，越是漆黑，越是安心。

已是夜晚，屋中没有点灯。

“你……”

不等陆曈说话，苗良方一把抓起搁在一边的木棍，猛地衝出门去。

陆曈望向他：“你为什么被赶出翰林医官院？”

“开什么玩笑……”他喃喃道，紧接着，神情变得愤怒起来，怒视着陆曈：“开什么玩笑！”

他悻悻抹把脸，把酒坛往地上一扔，“咚”的一声，声音在夜里分外清脆，他没留意地上碎片，仰头望着窗缝处那一小片月亮。

好背黑锅，拿的官俸买不了几颗白菜，担的风险就是掉脑袋，你只看表面光鲜，其中代价又岂是你一个小丫头能担得起的？”

陆曈跟着望去，门外已没有苗良方的影子，只有凌乱的脚印和木棍留下的影子落在覆着白雪的地面上，提醒着此人刚刚来过。

到嘴的话戛然而止，他猝然抬头。

白日在街上浑浑噩噩游走一日，回屋方才觉出另一隻腿酸乏。平日这时候，他只会摸索着上床，醉了便睡，然而今日，鬼使神差的，苗良方扶着墙跳到窗前，用力将墙上那扇不算宽敞的小窗推开了。

瞧见陆曈脸色，苗良方哼了一声，遂又将裤腿落下，道：“看见了没有，你……”

皎洁月光泼在长街雪地上，又在投向草屋时戛然而止。似乎无论是白日还是黑夜，日头还是月光，光都照不进来。

“……”

夜渐渐深了。

这是该关注的重点吗？

……

苗良方面皮抽搐几下，隻觉得自己那隻已经多年未有知觉的腿不知何时，又开始漫出浅浅的疼。

年轻医女神情宁静，幽冷的承诺从她嘴里说出来，仿佛再寻常不过的对白。茶盏上浮的袅袅热气给她美丽的面容覆上一层淡白薄雾，眼眸却凉如深海。

良医有情解病，神术无声疾除——

他从来不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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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腿是被谁打伤的？”陆曈打断他的话。

眼前人一句一句，语调平静，问的他发懵。苗良方放在腿边的手微微攥紧，低头深吸口气，道：“这都不是你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