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的那天是个大晴天,日头大的吓人,感觉能把人皮骨都融化了,我背着一个旧旧的蛇皮口袋,带着锅碗瓢盆所有身家跨进了名叫995的钢铁工厂。
正午的日头熏着饭肉香,一大桶一大桶铝制桶里面装着油腻腻的饭菜,是工人们伙食时间,我站在一片槐树阴下,擦着头顶不断冒出来的汗渍,饥肠辘辘的工人们从各个方向携尘带土而来,有的个子高的吓人,我连人脸都望不到,一伙接一伙,恶狼猛扑向那三大桶饭菜。
我也饿,看着那三大桶,有冒着热气的白米饭垒的山一样高,有红艳艳滴油冒肥的红烧肉,还有翠玉一样的油麦菜,吞咽着口水,我想着从蛇皮口袋里掏出碗也去打上一套。
可看着那乌泱泱的一群大汉,我又默默缩回了手,把掏出来的碗塞了回去,然后埋着头看着脚下的黄土地发愣,我想等那群人走光了再去捞一点油水拌饭吃。我带了老家婶子装的辣椒酱,很下饭。
轰然一声,不远处的人群传来了嘈杂的声音,我以为这群野兽因为食物打了起来,定眼一看,是个高个子,很高很高的一个人,把一大片聚集在红烧肉那里不肯散去的霸头们撞开了,真——直接撞开了,一大片人盖着人,场面滑稽又好玩。
奇怪的是,那群被撞开的人居然没什么人有特别大的反应,左右不过是骂骂咧咧几句散开了我又看一眼那个高个子,太高了,日头对着眼睛,索性我又缩了回头,接着看黄土地。
渐渐地,那些工人四散开成群地找地吃饭了,我见着稀稀落落的几个人还在三大桶那里,立马又掏出我的碗,一只印着粉色猪的碗,此时我蹲在树荫下,眼巴巴,就等着最后一两个人离开三大桶。
忽然,从天而降一两块东西打在碗里,我一个趔趄差点没握稳,定睛一看——冒油带肥的红烧肉!
转头一望,是一个背光站着的人,高高的,壮壮的,噢,还有点黑。
盯着搪瓷碗里的两块油腻腻的红烧肉,我很没出息的吞了吞口水,手里没筷子,我甚至想直接用嘴去够,但是下意识我觉得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
“谢谢,”我不好意思地对那个站在光晕里的男人说,“”本来还想着说些什么,男人却直接转身走了,我楞了个几秒,脚边的蛇皮口袋跌出来一个铁盒子,像是打通了哪根弦,我一步跨三的赶上那个高的惊人的男人。
“等等——”
男人止住,转过身看着我,我这才看清楚那张脸,很周正的五官,但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男人的眼睛很空,我对上那双空洞的眼睛,没有来在夏日里打了个寒战。
“吃,吃蛋卷”我递出手里的铁盒子,是过年的时候老家婶子送给我的,一直没舍得吃完,每次馋了才打开吃上一小块,“好吃的,红豆味的”补上话,我还是有点怵的隔着男人一个手臂的距离,见他一直不说话,只是视线呆呆的看着那个铁盒子。
“什么,”男人好看的嘴形里蹦跶出几个不清晰的字,“是,蛋卷?”
这话问的痴傻,却莫名让我一时间鼻头发酸,想起了老家的婶子还有村子门口的那条早春才出生的小奶狗。
我磨了磨鼻子,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就是一种,好吃的零嘴。”说着自顾自地从铁盒子里掏出来两条蛋卷,一股气递给了他,“别客气,吃”
男人接了过去,看着我一动不动,在我认真的注目下,男人把蛋卷赛进了嘴里,吭哧吭哧咬了起来,我看着他吃,自己也觉得香甜,正要搭话问名字,忽然远方传来了呼唤声,是早就打好招呼的亲戚叫我,我连忙又从铁盒子小心拿出一条,又拿了一条,拢共两条塞到男人手心,嘬吧了手里沾上的碎削,向男人挥挥手跑走了。
俊美空洞的一双眼,盯着那个身影越跑越远,很滑稽的一个背影,像是刚刚学会走路的小狗,一扭一扭的屁股很招人,严泾把剩下的两条蛋卷小心地收了起来,转身迎着烈日走。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一件松松垮垮的蓝条背心被说话的人穿在身上,一身腻子肉在机房的大排扇下泛着油光,他不正眼瞧面前这个所谓的“未来小厂长”,只是一个劲地盯着手里的牌,“三个a!”
我从身后呆愣愣地看着被男人扣出去的三个3,一脸惶惑地缩在脚边的三寸地,很久之后我才知道,他们是在玩一个叫做“吹牛皮”的游戏,无论手中牌大小,只要你足够胆大就能获胜。
“跟三个a——!”蓝条背心旁边的是一个敞着黄衬衣的中年男人,他戴着眼镜,眼睛虚起来的样子总让我想起村门口的一个老赖皮。像是注意到我的目光,他笑着盯了过来,“这就是咱们未来的老大了?”
“哈!老子这里4个a,你们一胖一瘦的唱什么双簧!跟4个a!”正对面的是一个稍显年轻的五大三粗的男人,坦露在外的手臂上是焦黑色的皮肤,像是熟尽了的黑麦子,嗓门大的吓人,一双脚翘在用木纸板搭的牌桌上,脚丫也是大的。
看不懂打牌的游戏,也没人搭理,我很习惯这样的对待,从小以来,一直都很习惯。藏在手后心的饭盒里还有两块红烧肉,这让我想起来的时候忍不住心里开心,所以连这样的忽视与戏谑也变得模糊。
“翻。”一道很清冽的声音出现,是坐在牌桌末尾的一个相貌平平的男人,他指着“黑麦子”的扣牌,语气笃定。
“操你娘的。”黑麦子无可奈何翻了牌,4个q。
一场牌局结束,管事的蓝白条胖子才终于把目光对准了我,他笑得很刻意,莫名让人不适应,“于——安?噢,对,是这个名字,曹副厂长也跟我说了,您呢,是来历练的,那肯定要真枪实弹的下基层对不!?咯——跟着老徐他们一伙人——”他用一双同样胖的手指着刚刚出牌的几个人转了个圈,“包你这一年学有所成!”
我呆呆的点头,事实上从小到大我对别人说的一骨碌的话都是这样回应的,我知道,又像是不知道,但我明白的是,我从来没有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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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着蛇皮口袋一扭一扭的身影走远了,牌桌上的男人们才真正聊了起来。
“瞧见没,细皮嫩肉,跟后街上拉皮条的洗发妹一样的招人!”黑麦子彻底在大排扇子下脱了衣服,松垮着裤头,下流暗示地摸了把自己的会阴,那里已经隆起了一小团,“干进去!草开了!妈的能把老子的鸡巴给吸干!”
“啧。老四你也注意点,刚刚那眼神别当我没看见,就差把人家当女人要扒着屁股射进去了。”蓝白条的胖子一脸淫笑,搓了搓手心的肥肉,笑着收拾了牌。
黄衬衣的中年男人眼里的精光不再掩藏,他问着蓝白条胖子,“真把他给我们组?”眼镜摘了下来后是一张凶狠异常的长相,狞笑道:“我们组12个大小伙子呢。”
钢铁厂的年轻大小伙,在这个男人的肌肉比汉水更多的地方,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深夜里的寂寞和空虚,能把一个活生生的“女人”给干死。
“给,怎么不给?嘿嘿。”胖子笑,“曹厂长早说了,这就是个傻子,让我尽管折腾弄走,咱们厂里面最牛逼的不就是你们604组,交给你们——”“嘿嘿,我放心的很!”舔了舔嘴皮,他那里有泛光的油水,“但是嘛,要让我也尝尝鲜~”
“牌钱。”一直说着最精简的话,坐在角落相貌平平的男人站了起身,他长得并不算高,却有一种让人忽视不了的压迫感,“108。”
“嘿嘿,”胖子是个典型的吝啬鬼,讨好的把怀里递出一根黄果树香烟,“当然啦——第一口肯定是曾哥先——”
相貌平平的男人一脚跨出了门,却并没有反驳的意思,只是丢下句,“多买些套子。黏在一起,脏。”
从车间出来带了一身的刚屑土灰,我分到了一间宿舍,分管员说是已经有十个人在住了,都是年龄差不多的大小伙子,把行李放下的时候,宿舍空落落的,拎着个大红盆,我就准备下去澡堂洗个澡。
大红盆是我在火车站下头的马路边买的,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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