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她跌倒,直到真抓住她的手,张洄淮才感觉他已经回到了人间。张洄淮身边的老头刚救了张少侠,此时看到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大小姐,张嘴结舌:“呦——属下王奇水见过大小姐。”问心连忙从伸手摸出竹筒:“右舵主大人,这是爹爹让我交给你的,是赤枭船上的布防图!”王奇水赶紧收下竹筒,他道了一声谢:“多谢大小姐。”他没多说话,就立刻去找其他九雷岛的手下,要是能找到去贼船中枢的路,就能毁了这恼人的笛声。问心完成任务,她和张洄淮面对面站着,问心的手心受伤了,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师兄,我现在该怎么做?”张洄淮一眼就看到她往下渗血的手,却只能叮嘱道:“心儿,先找个地方躲起来。”问心一点头,她立刻猫腰钻进了船上的几个大箱子中,她的武艺又不高,优势就是没吸过毒雾,现在她也身中观音娘,再出来也是添乱。她的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刚才张洄淮注入的一点内力不足以抵挡凶猛的观音娘,她也开始做幻梦。她一直往前爬往前爬,要爬到有光的地方,她被人抱着称赞是个健康漂亮的婴儿;梨花雨下,女童身影潇洒伶俐,去净山门的路上乡民们夹道欢送;甚至她去了中原,她是去参加青衿试的,九雷岛的雷问心女侠夺得头名……她身边一直有一个人跟随着她,不断地迭船,迭出巨大的风波舟,火烧无碍,雷劈无阻,轻盈而稳健,可以去四海八荒。在风波舟上,人们欢声笑语,船上还有人头鱼身的龙女鼓掌,头发舞动如海草的海娘娘也饱含鼓励地注视问心,问心正向船上的人挥手致意,忽然被桃核砸了头。问心正要兴师问罪,忽然头重重撞到木箱的边缘,雨水太多,几乎把她的口鼻都淹没了,但刚刚砸了她脑壳的是一只活人的手。问心无声地尖叫一声,她悄悄探出头,笛声已经没有了。王奇水没有拖泥带水,下手速度很快。雾气也不像做梦前浓郁如人发炎的疮口颜色,所以问心才醒了过来。她的感官都复活过来,刀剑之声立刻进了耳朵。她身前就是张洄淮的背影,问心躲在暗处,大气都不敢出。她感觉前方大概有七八个人,能有几个是九雷岛的,不好说?青鸟展翼,张洄淮出剑,目标不在前方,而在所有振翅时带过的气流之处。没有一寸梨花枝头可以躲开春风的吹拂,也没有青鸟羽翼无法划开的雨水。问心发觉刚刚她做梦的时间段里,张洄淮已经砍伤了很多人。他不在梦中吗?那笛声如此缠绵,没有王奇水在旁内力相帮,他是怎么逃脱梦境的?张洄淮逃开了吗?很多年都没有见到的爹娘乘坐着光影粼粼的月光船只向他伸手:“洄淮啊,到爹娘的身边吧,我们来接你了,我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在海上。”张洄淮不相信眼前的人,因为十叁年来,他的父母一次来没来梦中看过他。人死不能复生,连梦都不做一个,他的爹娘早就去投胎了,早就不在海上保佑他了!他剑出鞘,像亲手推开他的童年,推开海上的亡灵,只想回到潮湿血腥的甲板上,那里有需要保护的问心,马上就要胜利的船战。张洄淮最前面的人就是赤枭,这是一个高大的年轻人,大疤小疤密布脸孔,即使原本略有姿色,现在也只剩下累累失败的凭证。打得你一次,就打得了你第二次,更何况是这么多此的手下败将。赤枭被他打得措手不及,他以为张洄淮会沉浸在美梦中一去不复返,他正要直接劈开张洄淮的脑袋,张洄淮立刻提剑来挡,雨水从睫毛上跳开:“奇技y巧,痴心妄想!”海贼出剑不讲招式,怎么脏怎么来,赤枭深知此时是背水一战,南理的蛊师笛声停了,他要败了,但败也要把命运的宿敌拽下水,起码是他认为的命运敌手。问心捂住口鼻,她第一千次悔恨离开净山门后没有刻苦练武,现在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赤枭的手下围攻张洄淮,她插不进去手的。想……让问心,看到真正的张洄淮。这句话的意思,问心要领悟很多次。他的处境,和雷英雄看似兄弟实则主仆的不平等,和雷坚白看似父慈子孝实则嫉妒宠信交织的复杂。他的喜欢,隐隐切切的担忧,担心到有些啰嗦。直宣于口的心伤,不需要拿外人刺激他,只需要牵起他的手,他就一直跟她走下去。以及,他的日常,在海上的风波中一次又一次地以命相搏。问心在九雷岛撒娇耍赖地当大小姐做女侠梦,是靠张洄淮这样的人,靠爹爹靠其他九雷岛弟子支撑起来的。真正的师兄,她的青梅竹马,不会像那些传说故事里表面温良内里残忍判若两人,也不是表里不一做伪君子,他的世界一直在那里,他等待问心来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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