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人,生来就是受苦历劫的。
多年来的逃难经验使得他的危机意识有所提高,关键时刻躲得老快。
林晚谦起床尚且乖巧,另一边的某某人起床气可就重了。
十分钟后,一个睡得晕晕乎乎的女孩子出现,她把房灯一开。
柯柳姿走了出来,“小点儿声,才六点钟你唤南嘉做什么。”
脚底踩的硬土不再平坦,它渐渐湿润松软起来,走过时边上还有垂枝杂草耷拉着他,没有一点生气。
这个世界不需要他,他也不需要这个世界,他要沉下去,沉下最深的湖底,长眠于此。
一个手机砸过来,凶猛地碰在门上发出沉响,梁赞沉声,“滚——”
这里是长伴湖吗?林晚谦抬眼横扫而过
20分钟后,林晚谦携着一身缭缭水雾神清气爽地走出来,他换上了蓝白拼接的校服,衬得人简洁干净。
本章尚未完结,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区楼上楼下的住户见着他,都得夸是林家自磨的豆浆水把孩子养得这么好看。
洗手间的门半开,林晚谦伸出头来朝着另一个房间喊,“南嘉,林南嘉起床了——”
他也能上新闻的。
就这么来回端量几遍,眼皮一抬,立马从包里摸出一个挂扣,把它挂了上去。
“这孩子,”林有才两手沾着黏稠的面粉,杵在房间里不敢乱动,瞧着林晚谦一脸惊魂未定,他笑道:“怎么回回做梦就是考试,还吓成这样子,考试就这么可怕吗?”
“你这记性就跟你爸一个样,南嘉都中考完了,马上要上高一了,高一都还没开学呢。”
林有才径自下了楼,房间里留下柯柳姿,她给林晚谦收拾书包,“今天是你高三第一天报到,我跟你爸还说怎么不见你下楼呢,没成想你人都还没醒,昨晚又熬夜看漫画了?”
林南嘉中考考上了离家有点远的高中学校,跟林晚谦上学的方向完全相反。
林家在小区楼下开了一间小小的早餐店,从林晚谦记事起他们全家就生活在沉檀市里。每天早晨四点半,爸妈都会起床忙活,一个搅肉馅,一个和面,两夫妻辛勤齐心,蒸出一笼笼香喷喷的包子出来,赚的那点小钱全投在两个孩子身上,这样的日子过着也有十多年了。
林晚谦有点落寞,“……我忘了她以后跟我不同路。”
“诶,”柯柳姿应了他,把手里叠好的衣服收进他的柜子,“赶紧刷牙洗脸,该上学了晚谦。”
柯柳姿拎了书包过来,她说:“都高三了,要加把劲儿啊孩子,你可要争气。”
他是被困在牢笼里哀嚎不绝的狼兽,没人听得见声响。
仰头时抹了把脖颈,背包不见了,刚取的药片也随着背包一道丢失,连什么时候不见的记不清楚
身子喝白酒啊?我怕你遭不住啊。”老板惊得连话都说不利索的,看林晚谦这幅消瘦的模样,人不人,鬼不鬼的,要是酒喝了人猝死,少不得警察要找上他。
天色透亮时,梁赞的门外站着一男一女,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阿姨两手扒着门缝鬼鬼祟祟往里探,房内黑漆漆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念个书起个床什么的,真是令人头疼,不喊又不行。
然而面前站着的是他的爸妈,林有才和柯柳姿。
她站了老半天始终没往前一步,身后一只魔爪推了推她,“别在门外磨蹭了,你就进去吧……”
很快地另一个柔尖的嗓音也唤他,“晚谦醒醒,醒醒…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他再走近一点,“快醒醒…开学真不能迟到啦,你看外面的太阳,它马上就要晒你屁——”
每逢假期,林晚谦都会下楼在自家店打打下手,简单的就是磨豆浆,装好了一杯杯给客人迅速打包。
坏了
林晚谦到店里接了杯红枣豆浆,很香,油袋套了两个包子挂在单车把手柄,他推上单车,“爸,我走了。”
不对,他撑着一丝理智想,长伴湖在沉檀市。
“好好读书,不要瞎看那些画,没有前途的,”柯柳姿平日里就爱碎碎念,一念就很难停下来,“妈先给你收好暑假习题册,试卷,就这些了吧。”
清脆的声音一阵阵,是短信音,他知道林南嘉还在给他发着信息。
谁能在早晨的沉檀市里看到他死在晚香市的新闻,林晚谦心怀希冀是所有人。
“……好吧,那我洗个澡去。”
林有才搁下手里的面团,他应声,“诶好……慢点骑,路上注意安全啊。”
这麻烦事老板不想招惹。
宋仁拒绝极限推拉,“不会,我给你打包票,这小子还存有一丝人性,他凶谁都不会凶女人,你就尽管放心,胆子大点吧。”
林晚谦搭上书包走了。
柯柳姿提醒他,“记得到楼下把早餐带过去学校啊…”
把药片和着酒一起灌入胃中的念头,在初冬的夜里被风吹散了。
就这样,他们家在小区里把招牌都打出来了。
林晚谦懒懒回道:“妈我高三了,我东西自个儿收。”
阿姨麻溜地跑了个没影,临走前还给了宋仁一脚,踩得他面部扭曲,抱脚嗷不出声来。
可“啪”地一声,红灿灿的100现金搁在台上,林晚谦沙哑着重申道:“谢谢,一瓶白酒。”
这终将是他的归途。
“梁——赞!”这把嗓音特别有力量,像个铁汉子。
宋仁闪进房间,动作很轻,每隔几分钟就喊人,“阿赞,阿赞……”
林晚谦做了一个很诡异的梦,梦见他在水中浮沉,水波轻轻将他推动,浸过他的脸颊,凉凉地很惬意。
这副鬼样子猝死在路边,能以这样的方式上新闻也可以的。
这一针强心剂挺猛,阿姨仿佛见到星辰大海,皓月繁星,她信心大涨说:“好,我就听你老宋一回。”
凉草凄凄,是夜。
烈焰一路狂灼他的咽喉,呛烧他的鼻,他长这么大,还没有喝过白酒,就这么一次。
可梁赞还是不肯醒啊。
刷牙的时候,眼睛困乏得睁不开。
他拿在手上摇了摇,没摇出什么变化。
就在梁赞抬身骂爹骂娘之际,她捧起枕头疯狂
林南嘉是个大懒虫。
“妈知道给你收什么,妈来收拾,你刷牙洗脸去。”
一个抱枕袭过来,宋仁眼疾手快当下就闪开了,“这回没手机砸了,软绵绵来了个枕头。”
他步子凌乱,头重脚轻地沿湖边走,意识混沌茫然,酒气一度催红了他的脸颊至耳根,他自嘲这副模样太滑稽了。
林晚谦两腿一蹬,悠哉悠哉地骑走了。
皎洁的月光把他照得又薄又好看,风声刮过枝条时,簌簌作响。
林晚谦缓过神来抹了把额头,沾上一手热汗,“爸,妈…”
起身掸了衣服接过书包,瞅着有些不对劲,至于哪里不对劲他一时又想不出来。
林晚谦犯大忌,他要喝酒了。
“知道了,”林晚谦揉着眼,嗓音有点哑,他想起了什么,随即迅速转身,“我的闹钟……键都开着呢,竟然不响了,差点让它坏了事。”
宋仁着急,实在不行他只得出狠招了。
他的身子修长,肤色白皙,清秀的五官蕴含着眉眼的一抹俊俏。
林晚谦说:“南嘉快要迟到了,妈你今天怎么不叫她…”
林晚谦就这样被摇醒,轰地一下坐直起身,掀起一角被子,“考试!要考试了,现在几点了?”
阿姨回头为难道:“要不还是你去,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也没底……”
他启开了瓶盖直接在路上喝,选择往回走,回去方才的湖畔。
林晚谦坐在凳子上弯身穿鞋,闻声只是轻轻“嗯”了声,纤长的手指一环环系着鞋带。
林晚谦陷在梦中,他醒不来。
时日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他觉得他不配清醒,就适合这样浑噩。
对了,林晚谦还有个妹妹,叫做林南嘉。
“没看……”林晚谦闷声道。
林晚谦眉间紧皱,弯身扶着栏杆狂呕,辣得他难受,眼泪登时夺眶而出,他喃喃自语着,“我爸骗我,我爸骗我……”
没有回响。
林晚谦磨磨蹭蹭爬起来在抽屉里找衣服,抱着衣服进了洗手间。
林晚谦说完,头一缩把门关上,水哗啦啦而下。
他听到一个浑厚的嗓音在唤他,“晚谦,晚谦…”
柯柳姿还在外头悄声念叨着,说是要给林晚谦煲点汤补补脑子,怕他高三背书记不住。
“妈,我知道了。”声音自楼道悠悠传来。
手一推,门开了,她唤道:“梁少……”
林有才憨笑道:“成了,醒了就成,那爸就先下去忙了啊。”
湖水照不清他的脸,他看不清自己。于是他选择闭眼,拥抱这面平静的湖泊,霎时一声巨响,溅起了大片水花,墨黑的水波把他吞噬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