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时是一个半小时后了。
他把手里那本英语范文塞回架子上,想要换一本来啃,于是立在架子前查看,时而踮脚时而矮身的,指尖触过一本本。
走到第五个连顶书架拿了本《新概念英语4》,他听到身后有小孩子的声音。
两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子,在扮课堂上的师生。
男孩拿着竹藤和粉笔,在木门上写上「晚」,注音是「wan」
神气十足地朝底下蘑菇发型的小妹妹说:“快跟老师读,w-an-wan…”
小女孩犯难,她奶声奶气的说:“哥,你读慢一点。”
男孩听到这个称谓不满意,重咳了两声,“老师,我是老师,不是你哥哥,快跟老师读,w-an-wan…”
小女孩乖乖地跟着他读。
男孩又说:“老师现在擦掉了,这位同学上来填写…”
然后把粉笔递给那个小女孩。
林晚谦没有移开脚步,照镜子样看着他们二人。
小时候他和林南嘉也是这样玩的,而且每次扮老师角色的总是林晚谦,威逼“糖”诱让南嘉来当他的学生。
他扮的是英语老师,教南嘉读「faily」
小孩子的模仿能力很强,他们生活范围在家,那么玩的游戏会有过家家;他们上了学,接触最多的就是老师和同学,那么玩的游戏自然也有这个。
林晚谦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埋下梦想的种子,他很坚定他的初心。
「考上首都师范大学,成为一名英语老师,两年下乡支教。」
三项缺一不可,况且他相信自己这么奋力往上爬,一路踮着脚尖,一定会够得着这三样。
等到雨停是下午五点了,林晚谦一路骑得飞快,路旁树枝条摆动时落了一串串水珠,打在他的脖颈上。
嘶——冰得他直哆嗦
车把上正挂了个红袋子。
“爸妈,我回来了。”林晚谦推开了门,就闻到浓汤的香味。
林有才戴着眼镜在看黄历,一看林晚谦到家就搁了本子,问他:“南嘉说你出门没带伞,淋着没有?”
然后“轰轰轰”的震地响,林南嘉从房间里奔出来,拖鞋都来不及穿,跟查岗一样问他:“你怎么五点才回来…”
林晚谦看她光着脚,温声吐槽她,“你好脏啊,等会儿不要踏进我房间。”
林南嘉不依不饶,“你还没答我呢…”
林晚谦坐着解鞋带,不搭理她。
林南嘉绕着他转一身,摸摸衣服还是干爽的,心中高悬的石头落了地:幸好哥没被淋湿。
温情的话语没见说,她扭头就告状:“妈,哥他到五点才回家,一定是去找同学玩了。”
林晚谦笑她人小戏多,把鞋子擦拭干净后放进鞋柜里。
柯柳姿在房间没听到,林有才倒是开声了,“哎,我说你嚷嚷一天了……”
林晚谦拎着袋子起身,林南嘉张手挡在门口又问他,“你为什么五点才回家,你解释解释,有谁能去图书馆去五个小时的。”
林晚谦伸手把人一拨,拨开了:“南嘉,让让…”
林南嘉巴巴跟着他,小嘴吧啦吧啦一路从阳台说到客厅,再到房间。
“说了你脏兮兮的,别进我房间。”
“不管,我就要进。”
那指尖勾着的袋子,里头有本英语作文集,是他在图书店临走的时候买的,再下面一点还静静躺着一盒巧克力,那是林晚谦给林南嘉买的。
蛀牙的南嘉还是爱吃巧克力,知道南嘉蛀牙的林晚谦还是会偷偷买给她。
如果说八月这段时间只是上高三的适应期,那么九月伊始就是九百多万高三考生打响竞争捷足的第一面锣鼓。
紧张感都是油然而生的。
课间常是闹哄哄,同学们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讨论题目,有弱项弱科的同学大多找个成绩比较好的给指导解题思路。
放眼望去,林晚谦是班上被围堵得最凶的一个。
每当梁赞离开座位再回来,那他的位置上就绝对有其他同学的身影,没有一次例外。
那些围簇着林晚谦的人,在梁赞眼里就跟盼着帝王临幸的妖妃一样,问题一个接一个的问,没见歇口气。
这让梁赞一度生出了在凳子上狂撒钉子的心思。
九月初高三年级举行第一次月考,为期两日。
多少班主任翘首以盼,就等着自个儿带出来的学生大施拳脚,能在名次排行上一骑绝尘,但她们心里头又无比清楚,两年了,林晚谦这座大山根本无法撼动。
这场首秀就是。
林晚谦年级红榜居首位,紧跟在他身后的是班长林小苗,接着就是三班和五班的一哥。
冯薇薇来对语文卷子的时候,无时无刻不在叹声,“晚谦同学你怎么这么厉害。”
东子也会说:“你回回名次都是第一,成绩稳得一批啊,有什么诀窍教教不。”
林晚谦礼貌地回了笑,没说话。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到底是被一味推崇他的同学神化了,林晚谦心底的忧患意识并没有因为一两次考试而减少,相反的,他觉得自己就是个普通人,只要有所松懈,落下知识点,机会就会拱手让给他人。
梁赞进门大老远就沉着脸,他走近了,照着凳子抬脚用力踢了一下,把位置上的东子吓了一跳,“赞,赞哥……”
梁赞手机一搁,没好气地说道:“起来,回你座位去。”
东子胆小经不得凶,抱着卷子灰溜溜的跑了。
林晚谦神色如常地看了梁赞一眼,这个爱玩的同桌,自始至终没有和他对上视线。
他原先以为梁赞吊儿郎当的,也不怎么听课,应该是没什么底子的。
但这次考试还是让他对梁赞有几分刮目相看。
数学化学物理三科,两人不相上下,生物科梁赞略逊一筹,英语科倒是跑在林晚谦的前面。
至于语文,也实在不知道梁赞是怎么考的,得了个57分,仅仅一门就能叫他在深渊里躺平。
挺可惜的,林晚谦想。
今日一节体育课临时改为自习,同学们每天被不断强灌知识理论和公式,大脑一直处于高速飞转中,而这45分钟自主学习正好能让他们算缓口气,消化知识。
一会儿,金老师在班级门口急急喊人,“林晚谦,过来办公室一趟。”
话一撂下,人就走了。
坐在靠门位置的同学还担心林晚谦没听见,帮着喊了句:“林晚谦,班主任叫你。”
“好,这就来。”林晚谦应着话,停笔走出教室。
五分钟后,林晚谦回来了,后头跟着的是金老师,她走路慢悠悠,却是直勾勾地看着梁赞。
梁赞一怔,直觉金老师这个眼神有诈,总感觉这人想盯穿点什么秘密,很快的金老师就点了梁赞去办公室。
待经过秦大川时,秦大川幸灾乐祸地说:“你看班主任的脸色,肯定是你闯了什么祸,她找你算账来了。”
梁赞抬手,拍了下秦大川的头,低声说:“瞎开心什么呢,想看老子笑话,门都没有。”
挨打了也掩不住笑,秦大川说:“嘴硬功夫我确定你是有的,行嘞行嘞,走好了您。”
单看金老师严肃凶悍的神情,不说秦大川觉得是来算账的,梁赞自个儿也是这样想。
他踏出门前,还扭头看了眼林晚谦,只见林晚谦神色自若,一门心思仍在书上,没有什么异常。
“你跟老师说实话,是不是带了手机进课室了?”这是梁赞踏进办公室后,金老师问他的第一句。
说话间手里还拿着戒尺轻磕桌子边沿,有一下没一下的。
都不是小孩子了,一把戒尺能吓唬谁啊,梁赞不屑,他还嘴硬道:“没有。”
金老师语气加重,“没有?那怎么有同学跑到老师这儿来反映了,啊?你说,难道还会平白无故冤了你了?”
梁赞不回话,他有些心不在焉的。倒不是他畏惧怕事,而是此刻满脑子都在推理是哪个王八羔子特地跑这儿给他告状了。
平时在课堂上他的桌子总是摞叠成高高的书山,不够高的时候还会拿肖张告的书来垫一垫,无非就是为了方便玩手机,防讲课老师,再防上窗外巡逻的班主任。
他自认躲猫猫的功夫了得,从没有过被老师当场抓获过。可有人背地里打小报告,梁赞不齿,就想问候对方折阳寿不。
金老师当他不回话是吃瘪默认了,连珠炮般的说:“你知不知道上课玩手机会影响其他同学的,况且你旁边坐的还是林晚谦,人家是尖子生,你不好好利用机会跟人家请教,就知道上课玩手机,你这高考还考不考了。”
“林晚谦林晚谦,”梁赞心头一沉,他横过脸,“说到底就是林晚谦告发我的呗,敢情他穷小子眼红,见不得别人用手机,什么玩意儿。”
金老师气不打一处来,一掌拍在桌面上,震得玻璃杯盖清脆作响,“你这是什么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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