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沅从房间里出来,看到的就是江辄止坐在沙发上,握着手机似乎在跟人发短信。他顿时来了危机感,又不高兴了。都下班了,儿子还在家呢,他这是在跟谁联系?
江沅是真讨厌别人占用江辄止的下班时间,怪就怪江辄止平时太忙,江沅从小就看着他到处交际应酬,回家后也不消停,所以能留给儿子的时间又变得更少。之后等渐渐大了,江沅又起了警惕心,一看江辄止跟人打电话就要去听对面的人是谁,听到是个男人就算了,可要是个女人那一定会又吵又闹,非要问出那人到底是谁,跟江辄止什么关系。江辄止敷衍一点,那就气得连饭也不吃,躲在房间里掉眼泪,直到江辄止进来哄他,保证了跟任何女人都没有一点关系,江沅吸了吸鼻子,这才肯抽泣着重新叫爸爸。小模样又可怜又可爱的,叫江辄止生气也气不起来。
原来他很早就有这个意识了,生怕江辄止爱上别人,生怕江辄止离开他,在他心里只有他跟爸爸才算一个家,他本来是这样想的,他也以为自己会永远这样想。可慢慢的,慢慢的他就控制不了了。
刚刚到家的那点欢喜瞬间就被冲淡了,担忧和失落交织到一起,又让江沅回想起了暑假里的那次冲突。他鼓足了勇气的告白,他豁出一切的心意,在江辄止看来却是洪水猛兽。他一开始只是惊愕,还试图跟江沅讲道理,父子俩好好谈一谈,就能把误会解开。只是江沅自己油盐不进,他当时已经昏了头,又被长久的心事折磨的心力交瘁,更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只是哭着求着,一股脑的把自己的心倒出来,一定要江辄止知道,求着江辄止看看他,倾听他。可最终还是被他弄得一团糟。那是混乱到让他不敢回想的一天,数不清的哭喊和冲突,凄凄切切,之后又是江辄止的呵斥推拒,那么暴躁恐惧,没有把江沅绑起来打一顿都已经是他最后的克制了。
那天的心境便是再体会一点都会心痛,江沅酸酸地道:“你在跟谁发短信?”
江辄止收起手机,看着儿子,如常回答:“是爸爸的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男的女的!”江沅忽然激动起来,“这么晚了,你跟她能说什么!”
“宝宝。”江辄止的脸色一沉,又说,“只是一个朋友。”
要是以前江沅还能没事找事的继续跟他爸吵,又赌气又掉眼泪,什么招数都来一遍,总能让江辄止就范。可是现在他不敢了,他见识过江辄止发脾气的样子了,他知道江辄止会怎么拒绝他。就不敢再问,只是低着头,一腔的委屈在眼眶里转来转去。
嚣张的儿子突然变了样,江辄止看着他,慢慢地叹了口气,又说:“宝宝先去洗澡,等会外卖就送来了。”
江沅也不敢反驳,很轻地“嗯”了一声,然后就去浴室。
花洒冷冷地一冲,总算把心里的那团郁气冲淡了些。江沅还抿着嘴难受,他不是故意要发脾气,只是跟江辄止闹矛盾也过了好几个月了,这段时间父子俩几乎就没怎么联系过。他不知道,就更担心,江辄止这段时间都干了什么?
隔着一扇门,没多久就听到外面的敲门声,应该是外卖送来了。冲了大半天的冷水,江沅猛打了个喷嚏,觉得平静多了,赶紧地穿了衣服出去。
江辄止已经摆好了一桌的菜,阵阵的香味,江沅只一闻就知道是他跟江辄止最常去的那家粤菜馆。江辄止其实也会下厨做饭的,手艺也不比外面的饭店差,只是他工作忙,经常的还是带着江沅出去吃,不然就是江沅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房子自己点外卖。江沅闻着这味道,眼眶微微地发热,他终于是回家了,又跟爸爸坐在一起吃饭。再来一次,那他一定慢慢来,他会好好地告诉爸爸,他会完整地倾诉,他真的不是小孩子的冲动,也不是盲目的迷恋,他可以的,最重要的一点,他跟江辄止又没有血缘。
江辄止已经坐下了,唤他:“宝宝过来吃饭。”
江沅现在就变得很听话了,坐到江辄止的对面开始默默地吃饭。只是他的眼皮时不时地抬一下,都是在看江辄止。江辄止已经把外套领带都脱了,袖口往上松松地挽起,头发也放了下来,不像在外面那样齐整,整个人散发的都是一种在家时才有的休闲散漫。他坐在高背椅上,手臂舒展地放在两边,随着他握着筷子的手动作,连绵有力的肌肉就在一层衬衫的布料下若隐若现。江沅忽然间有点脸红,有一股热意顺着他的脚底往上爬,这股热意并不陌生,它已经出现过好些次,日夜不停地焦灼着江沅的身心,才会忍不住的把一切都对着江辄止倾诉。
江沅闷下头,他不敢再多注意江辄止。各自怀着心事,一顿饭吃得鸦雀无声,早没了当初了味道。
吃完饭了是江辄止在收拾餐桌,他关切的口吻:“宝宝今天累了,赶紧休息,明天爸爸带你出去玩。”
江沅不服气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出去走走就出去走走,说什么出去玩。”
江辄止是真的没意识到他都已经上大学了吗,对他说话都好像小时候那样,只是哄小孩。
江辄止也只是失笑:“你怎么不是小孩了,在爸爸眼里你就是小孩。”这么说着,欣慰的目光落在江沅的身上,似是正在通过现在看江沅的小时候。把他从那么小一点抱来身边,也是小时候父子俩相处的时间才最多。就算工作也要把小孩带在身边,哄着他哭,逗着他笑,抱着他满地走。那会日子苦,可就是有这个小孩陪着,笑笑闹闹,还显得没那么冷清。小孩也很懂事,知道爸爸辛苦,从来也不对他乱要什么。即便没有血缘关系,可俩人建立起的深厚感情也绝不比任何一对亲生的父子差。他是真的觉得江沅还小,明明还是个跟在爸爸脚边的小小孩,但其实一转眼俩人都走过这么多年月了。
江辄止的心又变得温柔,忍不住上去揉了揉江沅的脑袋。江沅本来还气鼓鼓的,但随着他一揉,又变软了,嘟着张嘴,伸手去拉江辄止的衬衫,靠近了还想抱他。说起小时候,现在就很像小时候,小孩特别依赖爸爸,抱着爸爸的腿,走到哪跟到哪。江辄止总以为自己腿上趴了只小猫,低头去看,而江沅也抬起头,仰着脑袋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爸爸,满满的天真和信赖,更像只小猫。江辄止又会起了逗弄的心思,一刮小孩的鼻子,捏捏他的脸,把小孩逗得直笑,再一把抱在身上,听他“爸爸爸爸”地叫。
“好了,去睡觉。”
江沅最后扯了一把江辄止的衬衫,这才慢慢地回房去,江辄止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却变得晦暗难言,随即他转过身,再看一眼放在桌上的手机。
家里又变得安静,头顶的灯光照下来,落在身上倒感觉像霜雪一般。江沅干躺在床头,翻来覆去也没有一点睡意。他在宿舍的时候就睡不着,那是因为有懊恼,有思念,夜深人静的时候钻出来折磨他,他多少次看着手机,却也不敢给江辄止打个电话,只能是猜,爸爸怎么样了,爸爸还在生他的气吗?九月底接到江辄止的电话时都还不敢相信,江辄止在电话里问他的学校生活,问他生活费够不够用,还说等放假了就来接他。一如以往的,仿佛把那些冲突都忘了,表现的还是像一位慈父。
江沅又觉得心酸,回家了也不能安心,只要打开他的房门,隔一条走道,对面一番。
萧进又捏他的脸,还搂着儿子又亲又贴,他现在越来越喜欢抱着儿子亲昵,还要唾弃一下以前的自己,怎么会觉得父子间不能太亲密,父子间怎么就要规规矩矩的只是说话给生活费。那都是普通的父子,哪像他跟儿子分开了这么多年,小时候错过的都要现在补回来,所以爸爸抱小孩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笑闹着又把他抱到了腿上哄,江沅被他捏脸捏得人都烦了,就要甩他的手,房门口却突然地响起一个声音:“怎么都躲在房间里,跨年夜要这么过?”
江辄止正笑着站在门口,他的一边肩膀抵在门框上,唇边的弧度有几分僵硬,又催促俩人出去:“进哥,我一个人可对付不了一桌的菜。”
萧进又搂了江沅一下,极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把江沅的头发都揉乱:“这小家伙又闹脾气,小孩的心思就是不好猜,这不刚哄好。”他还要动手把人抱起来,但被江沅挣扎开了,萧进是笑得更宠溺了,“看看,你江叔叔都急了,我们出去。”
江沅脑袋昏昏,被江辄止这样看着,他心里一下全乱了,脸上烫的吓人,只能被萧进牵着手,跟在他身后默默地出去。他似乎没有听到江辄止离开的脚步声,经过门边的时候他才鼓足勇气抬头看了看,江辄止正好转过身,跟在他身侧一起出去,同时他投下的那一眼,转瞬即过,冰冷的没有一点笑意,好像一根锐利的刺,直直地扎进了江沅的心口上。
江沅都呼吸不上来了,连恼怒都透着股无能为力,江辄止怎么能这样看他!
他魂不守舍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两个男人都在厨房里,厨房小,被两个大男人的身影完全占据。他们在一起择菜,切菜,配合的一步不错,厨房里充斥着俩人忙碌的声音,其余的话也不多说,江辄止没有像以往那样追问江沅最近的生活,萧进也不急着炫耀,反正江辄止刚才也看到了,他现在跟儿子到底有多好。
窗外有隐隐的鞭炮声,这才把节日的气氛传进了这个家一点。眼看着天已经黑透了,热气腾腾的饭菜香飘进了客厅,萧进在叫他了:“宝宝,过来吃饭。”
一想到要跟江辄止坐在同一张桌边,这回不会觉得期待了,反而心像被抽紧了似的难受。从他进门到现在自己还没叫过他,那等坐下了该怎么称呼他?江爸爸?江叔叔?
就在这餐桌边,江辄止逼着他认亲,他不肯,江辄止就打他……
还没吃饭,江沅的嘴里已经涌满了苦味,他抬眼看不远处的餐桌,又想这不就是江辄止期待的吗,要跟他爸爸相认,那就做给他看。
萧进早把自己身边的位置空出来了:“宝宝,坐这里。”
江沅马上听话地坐下,先亲热地叫一声:“爸爸吃饭。”
萧进愣了愣,斜眼一扫江辄止就知道儿子今天的异常,他也配合着抬手抚了抚江沅的头发,依然是满眼疼惜。
叫完了“爸爸”,又转向江辄止,好歹是把满心的伤痛忍住了,规规矩矩地说:“叔叔也吃饭。”
然后才不管那俩人怎么看他,自己拿了筷子就闷头吃。
只是静了几秒,桌上就开始了筷子跟碗碟的碰撞声,江辄止是咀嚼了两口之后才慢悠悠地说:“我来之前还担心,现在没事了,你跟沅沅相处的不错。”又说,“就是亲父子才能这样,一开始沅沅还那么排斥,现在都已经分不开了。”
萧进很开怀:“也是你说的对,沅沅这么懂事的孩子,当然知道谁真心对他。”
江沅用力握着筷子,不想说话,只能狠狠吃。
萧进又给他夹菜:“宝宝今天早点睡,这几天放假,爸爸明天带你逛逛。你江叔叔的商场不是在做活动吗,正好去给他捧捧场。”
江辄止说:“哪里能让进哥你出钱,沅沅看中什么跟我说就是了。”停了一停又说,“你也放假了吗,不要节日补贴了?”
萧进跟着显出一点自豪,声音是对着江沅的:“听宝宝的,他上次说让我换个工作,我觉得也是,我得为宝宝多赚点钱。”
江沅这回肯放下筷子了,皱着眉向他:“我又没嫌你穷。”
萧进那一脸不知道多开怀:“当然,宝宝最懂事。”
窗外的烟花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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