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跟江辄止谈过,萧进就一直处在一种期待的兴奋中,他在脑中一遍遍地模拟,把儿子会有的反应全想了一遍,总结之后依然是儿子会生气多过高兴。他说不定还是会嫌恶地皱起眉头,然后推开他大喊大叫,他们之间的关系马上又会降至冰点,这些天的努力也全部白费,儿子对他的讨厌程度还会更胜从前。
哪怕这样,萧进还是存着偌大的渴望。江辄止的话触动了他,给他燃起了一道开关,他真的很想能够跟儿子亲近。早在牢里的时候就不止一次的想过,他想要抱着儿子上学,抱着儿子去游乐场,儿子缩在他的臂弯里,他是以父亲的身份名正言顺地守在他身边。在江辄止每次来看他的时候,诉说起江沅的近况的时候,这种渴求就会达到巅峰,越渴望,却越痛苦,最后宁可是躲开江辄止,听不到就不会再幻想。
现在他自由了,自由到可以跟儿子住在一起,那十三年里刻意压制的情感又开始复苏,并且汹涌地滋生。江辄止的话是一个导火索,便烧得他一发不可收拾。
他可以亲近江沅,他是爸爸,他可以亲近自己的儿子。
萧进一心想着跟儿子,江沅却始终置身事外,他到现在还是提不起精神,在学校里不愿意跟人交流,回家了也很少跟萧进说话,他只是经常地握着手机发呆,他给江辄止打电话,发短信,他诚恳地认错,可不管他怎么叫爸爸,江辄止也不会再回应他了。
他不想待在这个家,可除了这里又无处可去,除非再回去住宿,那他就真的再也看不到江辄止了。他还等着江辄止履行他的承诺,只要等放假就来看他。
他在盼剩下的节日,却又真的寥寥无几,只剩一个元旦,然后接下来就是新年。这两个中国人的传统节日,等江辄止来了,他是不是会多待一会。
跟江辄止一起住的时候还很有仪式感,江沅这些小年轻很喜欢一些受欢迎的洋节,每到圣诞节也要跟江辄止一起过,去年的圣诞节他还买了一顶圣诞帽,从背后胡闹着戴在江辄止的头上,再搂紧了他的脖子不让他摘,江辄止也一捏他的脸,笑着任他胡闹。他永远享受跟江辄止在一起的时光,今年的圣诞节近在眼前,他一直在盼着,可江辄止还会记得吗?
江沅去看手机,跟江辄止的短信里只剩他在自说自话,爸爸真的对他好狠。
离开江辄止的时候还在秋老虎的尾巴,现在天气都已经这么冷了,江沅每天从学校回来就缩在家里,不想说话,对萧进也是爱答不理的,他其实知道萧进有时候会去见江辄止,源于每次他带回来的那些东西,无论是他爱吃的还是爱喝的,肯定都是得到江辄止的指点。
萧进白天给业主做工,晚上一定要回去见儿子,他总是要尽快赶回家,他回到家一番。
萧进又捏他的脸,还搂着儿子又亲又贴,他现在越来越喜欢抱着儿子亲昵,还要唾弃一下以前的自己,怎么会觉得父子间不能太亲密,父子间怎么就要规规矩矩的只是说话给生活费。那都是普通的父子,哪像他跟儿子分开了这么多年,小时候错过的都要现在补回来,所以爸爸抱小孩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笑闹着又把他抱到了腿上哄,江沅被他捏脸捏得人都烦了,就要甩他的手,房门口却突然地响起一个声音:“怎么都躲在房间里,跨年夜要这么过?”
江辄止正笑着站在门口,他的一边肩膀抵在门框上,唇边的弧度有几分僵硬,又催促俩人出去:“进哥,我一个人可对付不了一桌的菜。”
萧进又搂了江沅一下,极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把江沅的头发都揉乱:“这小家伙又闹脾气,小孩的心思就是不好猜,这不刚哄好。”他还要动手把人抱起来,但被江沅挣扎开了,萧进是笑得更宠溺了,“看看,你江叔叔都急了,我们出去。”
江沅脑袋昏昏,被江辄止这样看着,他心里一下全乱了,脸上烫的吓人,只能被萧进牵着手,跟在他身后默默地出去。他似乎没有听到江辄止离开的脚步声,经过门边的时候他才鼓足勇气抬头看了看,江辄止正好转过身,跟在他身侧一起出去,同时他投下的那一眼,转瞬即过,冰冷的没有一点笑意,好像一根锐利的刺,直直地扎进了江沅的心口上。
江沅都呼吸不上来了,连恼怒都透着股无能为力,江辄止怎么能这样看他!
他魂不守舍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两个男人都在厨房里,厨房小,被两个大男人的身影完全占据。他们在一起择菜,切菜,配合的一步不错,厨房里充斥着俩人忙碌的声音,其余的话也不多说,江辄止没有像以往那样追问江沅最近的生活,萧进也不急着炫耀,反正江辄止刚才也看到了,他现在跟儿子到底有多好。
窗外有隐隐的鞭炮声,这才把节日的气氛传进了这个家一点。眼看着天已经黑透了,热气腾腾的饭菜香飘进了客厅,萧进在叫他了:“宝宝,过来吃饭。”
一想到要跟江辄止坐在同一张桌边,这回不会觉得期待了,反而心像被抽紧了似的难受。从他进门到现在自己还没叫过他,那等坐下了该怎么称呼他?江爸爸?江叔叔?
就在这餐桌边,江辄止逼着他认亲,他不肯,江辄止就打他……
还没吃饭,江沅的嘴里已经涌满了苦味,他抬眼看不远处的餐桌,又想这不就是江辄止期待的吗,要跟他爸爸相认,那就做给他看。
萧进早把自己身边的位置空出来了:“宝宝,坐这里。”
江沅马上听话地坐下,先亲热地叫一声:“爸爸吃饭。”
萧进愣了愣,斜眼一扫江辄止就知道儿子今天的异常,他也配合着抬手抚了抚江沅的头发,依然是满眼疼惜。
叫完了“爸爸”,又转向江辄止,好歹是把满心的伤痛忍住了,规规矩矩地说:“叔叔也吃饭。”
然后才不管那俩人怎么看他,自己拿了筷子就闷头吃。
只是静了几秒,桌上就开始了筷子跟碗碟的碰撞声,江辄止是咀嚼了两口之后才慢悠悠地说:“我来之前还担心,现在没事了,你跟沅沅相处的不错。”又说,“就是亲父子才能这样,一开始沅沅还那么排斥,现在都已经分不开了。”
萧进很开怀:“也是你说的对,沅沅这么懂事的孩子,当然知道谁真心对他。”
江沅用力握着筷子,不想说话,只能狠狠吃。
萧进又给他夹菜:“宝宝今天早点睡,这几天放假,爸爸明天带你逛逛。你江叔叔的商场不是在做活动吗,正好去给他捧捧场。”
江辄止说:“哪里能让进哥你出钱,沅沅看中什么跟我说就是了。”停了一停又说,“你也放假了吗,不要节日补贴了?”
萧进跟着显出一点自豪,声音是对着江沅的:“听宝宝的,他上次说让我换个工作,我觉得也是,我得为宝宝多赚点钱。”
江沅这回肯放下筷子了,皱着眉向他:“我又没嫌你穷。”
萧进那一脸不知道多开怀:“当然,宝宝最懂事。”
窗外的烟花四起,夜越深了,聊的话反而越多,萧进还拿了啤酒出来,江辄止本来说喝酒了不能开口,萧进刚好趁机挽留:“就在这睡一晚,你睡我的房间,我跟宝宝挤一挤。”
江沅的喉咙像是梗住了,两条腿都在发抖。他其实已经想到这个问题了,只是他真又说不清了,他到底盼着江辄止同意还是拒绝。
江辄止还在犹豫,萧进又劝:“这房子本来就是你准备的,你就当在另一个家休息一晚,这有什么关系。”
江辄止说了句“好”,终于还是同意了。
隔了两分钟,萧进就很自然地引申到下一个话题:“刚才还笑这是你另一个家,多亏了你我跟宝宝才能团聚,现在你就一个人,我也担心你。别嫌我这个做大哥的多事,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江辄止快速地看了江沅一眼,果然看他的手在微微地发抖,他随口敷衍道:“结婚也不是说结就结的,我工作又忙,实在没时间去认识新人。”
“所以现在不是都流行相亲吗?”萧进认真起来了,“你工作忙,回家了有个人照顾你不是更好。不然你一天到晚的一个人,我想起来都担心。”说着却是促狭一笑,“不过我想你现在的身份地位,红颜知己应该不少,可以收收心结婚了。”
江辄止语气平静:“别说笑了,天天在办公室,哪有什么红颜知己。”
萧进放下了筷子,叹气道:“如果你是因为照顾宝宝才一直不结婚,耽误了你,那我罪过大了。”
江沅牙都快咬碎了,气得刚想说话,江辄止却截在了他前头,淡淡地说:“是我自己的决定,跟任何人都没关系。不说我了,你呢,没考虑过吗?现在都出来了,不想找个女人好好过日子?”
江沅把碗一放,胸口闷得好像火烧:“没别的聊了吗,只会聊结婚。对,你们都去结婚好了。”
失态了,却也说不下去了,朦朦胧胧的带上了哭腔,他全身的力气都散了,最后干脆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萧进首先急了,马上靠过去抱儿子,嘴里不住安慰着:“爸爸只是随口一说,宝宝不喜欢,爸爸就不说了。不结婚,爸爸不会结婚的。”
江沅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理都不理,只管自己伤心地哭。
萧进整个人都蹲了下去,揽着江沅的后背不停地拍,越发轻声细语:“宝宝,爸爸现在有你就够了,爸爸只想用一辈子补偿你,好好照顾你,爸爸从来没有想过结婚的事,爸爸绝对不会再对不起你。”
他一再保证,江沅的哭声终于小了些,萧进这才站起来,抚着江沅的头发把他按到胸口:“爸爸跟你保证,从来没有想过结婚的事。”
江沅从他的怀里抬起头,他的眼神闪烁,说不出是惊讶更多还是高兴更多。其实就光为这结婚的事他以前都不知道跟江辄止吵过多少次,只是那时候他仗着江辄止还疼他,所以有事没事就要吵一架,就是听到电话那边有个女的也要哭半天,江辄止那时候也是说不会结婚,因为要照顾他。这样江沅也不满足,他非要听江辄止一遍遍地保证,一次次地说不会结婚,否则就要成天活在恐惧中。现在江辄止已经不要他了,又轮到萧进,把责任转移了,也把恐惧转移了。只是他本来以为他根本不会在乎萧进,随便萧进对他不好,随便萧进再婚生儿子,这都不关他的事。他甚至还希望过萧进对他不好,要很不好,那就会重新激起江辄止的疼惜了。
而刚才真的讨论到这个问题了,江沅竟然恐惧了,是又恐惧了,那是曾经对江辄止才有的感情,却移到了萧进的身上。他也不要萧进结婚,更不准他有这个念头。既然要当他的爸爸,那就只能一辈子守着他,从此心里眼里只能有一个儿子。要是看上别的女人,要是想结婚,即便只是有这个念头都会让江沅痛不欲生,他会更恨萧进,比之江辄止还要更恨,从此就离了他。
萧进总说他们是亲生父子,父子连心,他从前不屑,而如今效果真的出来了,他也开始为萧进生气,为他心痛。并不似江辄止那样,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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