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轩朗说:“你跟我走吧。”
他朝简一走了一步。
“你要谁跟你走?”
谢兰走过来,眼睛里聚着化不开的戾气。她如同被侵入领地的暴怒狮子,拽起高轩朗的衣领把他的脑袋重重磕在栏杆上。
“当”的一声重响,高轩朗完全被砸晕了。没等他反应过来,谢兰的拳头就砸在他的脸上。他的牙齿磕到唇口的肉,流了血。
紧接着,她屈腿,一膝盖重顶在他肚子上。一瞬间,他的胃里翻江倒海,没忍住吐了。
疯子。暴力狂。魔鬼的女儿。
他想起谢平对谢兰的评价。
非常中肯。
简一被吓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抱住谢兰。
“不,不要……”他害怕到颤抖,却还是抓住谢兰的手臂。他的力气不足以阻挡谢兰,但谢兰还是停手了。
高轩朗吐了好一会儿,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完了才算了事。
他的眼眶刺刺的痛,看东西都有些模糊。耳边也是嗡嗡的响,好像有几百只苍蝇在他的耳中大叫。
“没有,我没有跟他走……”简一语无伦次地跟她解释,“我只是……他说他认识我爸爸,我没有要跟他走……”
他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眼泪就这么滚下来了,谢兰抬手给他擦掉。用了点力气,他的脸就红了一小块儿。
她乜了眼高轩朗,转头骂简一:“你是蠢货吗?他说认识就认识?还叫你跟他走,叫你给这鳏夫的儿子无痛当爸?”
简一被骂得整个人缩成一团,不敢多说话,像个小鹌鹑。
末了,小鹌鹑才结结巴巴地说:“对,对不起。”
高轩朗缓了好一会儿,耳边的嗡鸣声才小了点。谢兰走过来,似笑非笑地问他:“高医生,你能自己走回去吧。”
她那表情看上去像是如果他摇头她就立刻把他扔进江里。
高轩朗说:“能。”
他到现在这个位置,没人再叫他高医生了。
谢兰这么叫他,就是记起来他了。
11年前,高轩朗在一家综合医院做实习医生,谢芜是他老师的病人。
那会儿还没人重视精神类的病,统称为“矫情”“疯了”“神经病”,人格分裂虽然有,但不多,谢芜算是最突出的那个。
倒不是她人格分裂的多——国外有分裂出103个人格的案例,而谢芜仅分出了两个人格。
一个是替她承受痛苦的女a,比她年长一天的姐姐谢兰;一个是符合社会规则认定的男a,大她3岁的哥哥谢平。
但她来医院时,三个人格的矛盾已经完全到了不可调控的地步。谢芜想要融合另外两个人格,而谢平想要彻底掌控这个身体,谢兰几乎不出来。
疗程一共持续了两年,这两年,让高轩朗认识了谢平。
谢平是个风趣幽默的男a,有不少oga都对他芳心暗许,暗地里希望他可以成为真正的赢家。大伙儿都不太喜欢谢芜和谢兰。
因为谢平是这么评价她俩的:“她们两,一个是恋母的变态,一个是魔鬼的女儿,尤其是谢兰,我觉得她是一头地道的野兽。”
他这话也不算空穴来风。
几年前谢芜被卷入臭名昭着的“恶女屠村案”,安神村一百多口原住民全部毙命,只有那些被拐卖来的oga和部分孩子活了下来。谢芜是警方找到的唯一嫌疑人,并在逮捕她后很快移交法院进行审理。
然而开庭后,谢芜因为未成年加上证据不足以及本身存在精神疾病等原因被无罪释放了。
那些幸存的oga没一个指控她的,而且还有陈夺州等人为她从中斡旋。尽管大伙儿都心知肚明她一定是凶手,但没法送她进监狱或是吃枪子。
她满身是血地从法庭上全身而退。
面对前来采访的镜头,她甚至可以大言不惭道:“我妈妈从小就教育我要善良,我连一只鸡都不敢杀,怎么可能杀人呢?”
当时这件事还闹得很大,很多男a都聚众游行,宣称这一场针对他们的“玛利亚案”。
虽然这两个案件的犯罪内容完全不同,但结果类似:真正的主犯们都逃脱了法律的制裁。
谢平很聪明。尽管他总是抱怨谢芜和谢兰,但他从没透露过两人之一可能是凶手一事。
然而两年后,他被融合了,就是被吃掉了。谢兰压住了谢芜,几乎不让她出来,疗程也中断了。
后来她改掉名字,就彻底变成了谢兰。
谢兰。
几乎是默认,谢兰就是屠村的那个人。
谢平是风度翩翩的精英人士,不会动手;谢芜受过短暂的教育,行为不会那么野蛮。只有谢兰,这头未开化的野兽才会用这么血腥暴力的手段屠村。
而这份默认,让他在面对谢兰时,不自觉地感到胆怯。他没有勇气在谢兰的目光下要求带简一走,因为站在他面前的,是魔鬼的女儿,一个真正的魔女。
谢兰得了他的回应,叫简一跟她走。高轩朗看向简一,然而简一没看他一眼,就跟着谢兰离开了。
谢兰一路都没有说话。
简一一路都心惊胆战。
才刚进门,谢兰把他压在门上,脱了他的裤子,连润滑都没有,直接操了进去。
里面还有些干涩,进去时有些痛,简一皱了皱,但还是乖乖放松身体,搂着谢兰的脖子,任由她粗暴地操进来。
好在慢慢地身体里面就湿起来,进出时也不会摩擦得痛。谢兰一直往里顶,磨开了他的生殖腔,往里面撞去。
他被撞得不断往上跑,又被重力带着往下落。他整个人紧紧蜷缩在谢兰的怀里,喘气声如同老旧的风扇,呼呼的响。
谢兰没有说话,低头咬住他的腺体,恶狠狠的。他压不住痛呼,却也不知道叫她轻一点,只是搂她更紧,好像这样就会减轻疼痛。
谢兰问他:“这么快就找下家了?”
说罢重重地一顶。
他眼泪都快被顶出来了,用破碎的声音说:“没,没有。”
可谢兰不依不饶:“你是不是觉得那丑东西比我好?”
简一凑过去舔她下巴,像一只小猫,委屈巴巴地说:“我只有你。”
谢兰喜欢他这话,把他压在门上吻他。她的舌头探进他的口腔,舔他的上颚,勾他的舌尖,直把他吻得气喘吁吁,满脸潮红。
他像颗刚摘下来还带着露水的葡萄,咬一口还会爆汁,清甜甜地盈满整个口腔。
她把简一抱到卫生间,让他撑着洗漱台从后面操他。
镜子并非全身镜,只能照见上半身齐整的简一,底下就照不见了。
然而谢兰能看见他笔直洁白的两条腿上蜿蜒而过的白浊,顺着他的大腿流到小腿积在脚边。他看起来太白了,有种不属于任何人的洁白、漂亮。
谢兰掐着他的大腿说:“要在上面刻字才行,这样别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东西。”
她没有过独属于自己的东西。但她觉得简一应该是独属于她的。
简一趴在洗漱台,迷蒙着眼看镜子里的谢兰,腿软得要站不住。他的声音也断续得像雾:“你,你的。”
谢兰的手顺着他衣服的下摆往上摸,揪住他的乳头揉搓。他忍不住,隔着衣服按住谢兰的手。
谢兰重重得一拧,她的手劲很大,简一疑心自己的乳头被她揪掉了。但也没有。她撩起他的衣服,他能通过镜子看见被玩得肿胀的胸脯。
疼痛过后,胸口就泛起密密麻麻的痒意。他把胸口往谢兰的手里蹭,黏糊糊地说:“还有另一边。”
谢兰在他的胸口狠狠扇了两巴掌,骂他是骚货。他被反绑双手捆在马桶上,整个人岔开腿露出脏兮兮的肉穴。
谢兰说他是肉便器,只能敞开腿迎客。她把他的眼睛绑住,嘴也用内裤堵住,把假阳具塞进去,开最大档。
他的性器也被绑住,快感只能靠肉穴堆砌。他喷了不知道多少回,肉穴湿得一塌糊涂。他很想问谢兰在哪,想让她操自己,但谢兰欣赏着他的淫态,点燃了一根烟头。
烟雾袅袅,烟草的味道让简一呼吸不畅。他的呼吸变得更重了,有种快要窒息的难受。
谢兰靠近他,欣赏了很久,热烫的烟头被摁在他的胸口。细微的滋啦声伴随着皮肉被烧的焦糊,简一疼得咬紧嘴里的内裤,但很快,疼痛就被席卷的快感淹没了。
第二次烟头摁在了他还在渗血的腺体上,疼痛的感觉成几何式增长。他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打湿了蕾丝眼罩。
第三次烟头烫在了他的大腿内侧,待得最久,他的大腿神经质的抽搐了下,又迫于被捆住而无法动弹。看到那白玉似的肌肤上落下瘢痕,谢兰才觉得痛快。
她把简一嘴里的内裤拿开,没等他说话就捏着他的下巴操进他的嘴里,还往里顶了顶。
简一被顶得生理性想吐,蠕动的口腔像是按摩的小手,谢兰命令他:“把你的牙收一收。”
简一的口活还没有太大的进步,但看他用那张脸含着自己的性器实在是一种享受。谢兰被他卖力地舔弄了一会儿,终于抽出性器,精液射了简一满脸。
他的睫毛、发上都挂上了精,像是风雪砌成的美人。
简一的嘴边被撑裂了,有点刺刺的痛。他无意识地舔舔伤口,卷了些精液进了口中。
后半夜他被松了绑,手上脚上都是红色的勒痕。谢兰让他跪在地上,他被她夹在墙面上操弄,膝盖一下下在地上滑行,撞上墙。
之后他嗓子哭到发哑,腿软得坐在谢兰的性器上起不来,肚子里全都是精液,撑得他肚子微鼓。谢兰一边慢慢顶他一边揉弄他的乳头,又是往他肚子一摁,他整个人就抖起来,底下也跟泄洪似的喷出水液,顺着两人交合的缝隙滴落积压在地板上。
他的身上有咬痕有鞭痕有烫伤,像块有瑕的羊脂玉。谢兰终于满意了,咬着他的耳朵问他:“你还要不要跟那个丑东西走?”
简一的声音都在发抖:“不走,不……我,我跟你。”
他被操得浑身都敏感极了。谢兰只需要稍稍一顶,或是摸一摸他,他就要抽搐着高潮了。他感觉自己好像坏掉了,被谢兰操坏了,真个人都变成不断高潮的机器。
谢兰才不信他的话。
她咬住简一的脸,在他软软的脸颊上留下一口牙印,就像是打上记号:“你要是敢跟人跑了,我就打断你的腿,把你锁在房间里。”
她恶狠狠地警告他。
简一抓住她的手,很用力。
他侧过脸,潮红湿润的脸蛋上嵌着一双如雾的眼,像缭绕群山般把谢兰困住。
如果谢兰是个文豪,她一定用尽笔墨去写这双眼是如何动人,又如何勾人摄魄;如果她是一个诗人,她未必不能描摹这双眼写出比肩李杜的诗篇。
然而她是个半文盲。她只觉得被这双眼看着,心就被勾得乱了节拍。
她低头走进他眼中的迷雾,感受他呼出的热气如同沼泽。这条小蛇在她的怀里扭动,吐出话像沼泽开花:“你要我,我就不跑。”
之后几天简一一直都在游轮上,哪都没去,连房间都出不了。
他被干得下不了床,身上也都是青紫的痕迹,实在没法出去见人,谢兰也不让人来看他。
等到首航结束,脸上的牙印淡了些,他才裹得严严实实地被谢兰抱下去。
回去又养了一个星期,谢兰说要在他身上打上记号,他任由她在自己的大腿内侧刺青。
右侧是谢左边是兰,谢兰说他以后就是自己的,他点点头,说:“那我就是你的了。”
回到剧组后,他又待了一个月,方存的戏份总算是杀青了。
其实本来半个月就差不多,但他演得实在太差,一场戏基本都是十几遍打底。
他参加杀青宴的那天,王看山是高兴得最真情实意的那个。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简一这尊骂不得说不得的大神终于要走了。要不是怕谢兰有意见,他都想放一打鞭炮,噼里啪啦就当先过年了。
简一倒是有些不舍得在剧组认识的朋友。苏清元说:“你把电话留给我,我要是有空当,就约你去逛街。”
“看电影?”简一问。
“不止呢。”苏清元笑道。
简一有点难过:“我舍不得你。”
苏清元揉揉他的脑袋,感觉在揉一只可怜巴巴的毛乎乎的小狗。
“又不是不见面了。”苏清元说,“到时候带你去玩。”
吃饭嘛,总少不了喝酒。有人站起来挨个倒酒。
酒是白酒,颜色是透明的,闻起来味道还有点刺鼻。简一凑过去闻了闻,又伸出舌头试探地舔了一口。
只一口,他就感觉自己的舌头想被刺了一下般难受,难喝得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不过,秉承着不浪费的原则,他还是一小口一小口地把那杯白酒喝完了,喝到最后,他连吃饭的胃口都没了。
喝完了没多久,他就觉得脑袋晕乎乎的,眼睛看东西也有些花了。
他问苏清元:“你是不是有个双胞胎哥哥?”
苏清元没理解他的话:“没有。”
简一醉眼朦胧地说:“可这里也有个你诶。”他指了指苏清元的身侧。
苏清元哭笑不得:“你喝醉了。”
简一觉得苏清元说话好小声,周围人说话又很大声,以至于他都没听懂苏清元在说什么。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苏清元,所以就闭嘴什么也没说。他安静地坐在那里,谁跟他搭话他都不理。实际上只是没有听清楚
直到谢兰来接他。不需要听见她说什么,她一朝他伸手,他就跟她走。
他喝醉了也不上脸,看起来跟平时没什么两样,等到了车库,谢兰才发现他今天有些安静。
简一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但今天他一句话都没说。谢兰问他:“不开心?”
他清醒了一点,但不多:“热。”
谢兰说:“你外套裹那么严实能不热么。”
简一就停下脚步,愣愣地看着她。
谢兰真服了这位少爷,走过去给他把外套拉链拉开。低头时简一忽然抓住她的手,踮脚在她的颊边印下一个微凉的吻。
谢兰没想到他会来这一出。抬头,看见他朝她笑,说:“亲到你了。”
谢兰想抽回手,他却紧紧拽着:“别走。”
谢兰还没什么反应,他先皱了皱鼻子,眼泪紧跟着就掉下来。他哭着说:“别走。”
谢兰搞不懂他,只好让他握着自己的手,跟牵小孩似的把人牵到车跟前。简一傻傻地站在那儿,还得等她亲自开门。
“请吧,少爷。”她这么说。
然而简一还是拽着她的手不放。
谢兰说:“松手,我得开车。”
简一没松,眼泪又往下掉。
“别走。”他又说。
谢兰把他的手强硬地撸下来,给他整个人塞进车里,谁知道简一突然伸手把她搂住,要不是她反应快抓住车门,能被他一把带进车里。
“别走。”他眼泪是涓涓细流的小溪,悄无声息地流淌着,“你别不要我。我只有你了。”
真肉麻。谢兰被他这话说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什么要不要的,什么只有你了,搞得好像她是他世界的全部。
这太可怕了。
当一个人只想依附另一个人的时候,对于彼此而言都是一个恐怖故事。
谢兰把他的手拿开,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你还有你自己。”
简一不懂。
他太年轻了,是最好骗、最难抵御诱惑的年纪。世界在他的眼中是窄窄的一圈,他还不具备跳出圈外的勇气和能力。
所以他只知道哭。
但谢兰也不觉得他烦。
她认为简一哭起来很漂亮,对于漂亮的人她总是很宽容。
尽管她知道简一愚蠢、无知、肤浅,除了好看什么都没有。
也许等他青春不在、容颜老去,她就会像丢掉穿旧的鞋子那样,毫不犹豫地把他扔进垃圾桶。但现在,她还喜欢他的年轻、他的天真、他的不谙世事。
她把他抱坐在腿上,简一像个孩子一样埋在她的怀里,搂着她。谢兰问他:“为什么要哭?”
简一说:“因为我怕你不要我。”
谢兰跟他讲道理:“我现在没有说不要你。”
简一又变成了小鹌鹑,整个人蜷缩在她怀里。醉酒让他的体温升高,他温热细腻的皮肤贴在谢兰的脸上,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个小暖炉。
谢兰拍拍小暖炉的背,小暖炉睁着眼睛,慢慢地就困了,他就这么在谢兰怀里睡着了。
第二天酒醒,简一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喝完了那杯难喝的白酒,之后的事情如雾里看花,他使劲想也想不起记忆的碎片。
谢兰已经不在这里了。简一出了卧室,阿姨已经做好了饭,温在锅里。
他一个人吃完饭,一个人看电视,一个人等着谢兰回来。其实也不能算他一个人,毕竟还有小宝陪着他。
可小宝不会说话,也不会理他,他还是希望谢兰可以过来。
但谢兰没有。
杀青后,简一变得无事可做。
他不爱出门,也没人找他玩,他就自个儿在屋里看电视,然后等谢兰。
谢兰觉得他这样不行,主动开口说要送他去上学,没想到简一说:“我不去。”
谢兰说:“新学校肯定没人欺负你。”
简一摇头,把自己摇成个拨浪鼓:“不要。”
谢兰跟他保证:“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告儿我,我给你出气。”
没想到简一还是拒绝:“我不想去。”
谢兰的耐心就那么点儿,这会儿已经告罄:“不去读书你去干什么?你现在只有小学文凭。”
简一很天真地说:“陪你睡觉。”
“如果以后我不需要你陪我睡觉,你去干什么?”
简一低头,沉默一会儿说:“跟我爸爸一样。”
哦,那就是趁着还年轻,陪别人睡觉,然后再生个不知生父生母的小简一,把做鸡这事搞成家族产业。
谢兰说:“你要是去读书,选择可多了。”
简一却说:“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谢兰不解,“最差去厂里打螺丝都行。”
简一摇摇头,不说话。
谢兰退了一步:“我给你请几个家教,你跟着学,到时候去考试,总行吧?”
简一还是不肯:“老师会骂我,也会打我。”
谢兰说:“不会骂你也不会打你,我保证。”
简一一旦犟起来是怎么都说不通的:“会的,偷偷地拧我,又疼又没有伤口。还有针,针扎在身上也很痛的,还看不出来。”
谢兰问他:“那你有没有别的想做的事情?”
简一说:“没有。”
他觉得人生就是这样,稀里糊涂地就过完了。爸爸常说做人不要活得太明白,宁愿麻木也不要痛苦。
爸爸活了33年,而他没有爸爸那么厉害、聪明,所以只需要努力再活10年就好了。活到28岁也差不多了,再活就没意思了。
所以作甚么要读书呢?到时候别人又打他骂他。现在有谢兰,可万一读到一半谢兰不要他了呢?他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别人可以很快弄明白1+1=2,可他还要数手指。
进厂钉螺丝是好,但是他要是学不会怎么办?他连演戏都演不好。而且他以前被锁在房间里时,听爸爸和客人聊天。爸爸说他以前去工作,干了三个月老板都不给他钱,还是要他陪睡。
世道就是这样啦,简一想,做鸡就做鸡吧,这辈子干这行,下辈子就可以做一只真正的鸡了,最好是野鸡,在山野里最快活。要是谢兰下辈子变成一株不会动的的兰草,他就每天守在她身边,换他来保护她。
谢兰跟他说不通,就随他去了。
虽然简一不肯再读书,但他还是挺喜欢看书的。谢兰不来找他的时候,他就去街上转转。这里很少能碰见在路边论斤卖书的商贩,书店的书他嫌贵,所以经常会溜达回去,把习敏叫上一块儿挑书。
有一回两人挑了本海子的诗集,海子的介绍在折叠的封面处。
原来他真名不叫海子,死在25岁,卧轨自杀的。
“轨是什么?”简一有点好奇。
“应该是轨道,火车想要开起来,路上就得建起轨道。”习敏说。
“轨道是什么样的?火车又是什么样的?”
两个人都没见过。但习敏的书上有火车和轨道。两人看了半天,简一说:“咱们去看火车吧。”
从这里坐车一个多小时,可以到大桥底下,桥上就会有轰隆隆驶过的火车。
于是周末时,两个人就坐着公交车一路到了桥底下。底下是个斜坡,长满了深到小腿的杂草,往下是泛着绿的河水,站在岸边往下看时,却看不见底。
简一有些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
桥上,有长长的正在驶过的火车,轰隆隆地想着。
简一感叹:“海子要卧轨,是不是得翻到桥上去?”
习敏说“也不一定,不是所有轨道都建在桥上。”但她们也找不到其他的轨道了。
这时节,正是夏日。有几个小孩结伴来下水游泳。路过她们两时,有个男孩问:“要不要来游泳?”
两人都摇头,于是他们去下水了,笑声隔着老远传了过来。
看了会儿火车,习敏觉得没意思,就跟简一说回去吧。
两人起身准备离开,下水的那些小孩却突然吵起来,然后很快就四散着跑开了。
简一看见水里面有个不断浮起又沉下的小黑点,他还没反应过来,习敏却突然说:“报警!”
她知道简一有一部诺亚基,两个人还一起摆弄了好久。简一总是会带在身边,有时候谢兰也会给他打电话。
简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是把手机拿出来给习敏。习敏很快拨通了警察的电话,告诉他们这里有人落水了。
挂断电话,习敏把手机往简一怀里一塞,就跑了过去。
“你不要着急,我们已经报警了——”她大声地喊道。
水里的黑点还在挣扎。
“你不要动,放松,可以慢慢浮上来的!”但是黑点听不懂,他不断沉下去又不断浮上来,很快就没力气了。
习敏看得着急。她想下水但又不会游泳,简一更不用说,他是个在儿童区游泳都得靠小孩教的旱鸭子。
“警察怎么还不来?”习敏快哭了,她满河堤地找长竿,找不到,什么都没有。
这里偏僻,也没有大人路过。
简一脱了鞋,试探着往水里踩,踩不到底。看不清河底的绿水像是狰狞的鬼脸,他吓得又把腿收了回去。
习敏又给警察打了电话,对面说已经出警了,但要时间,问她周围有没有其他人可以求助,或是有没有什么可用的东西。
没有,什么都没有。
那个黑点沉下去,很久都没有浮上来。
绿色的河水漾起的涟漪打在岸上,又很快归于平静。小孩的衣服还散落在岸边,他也没有机会穿上了。
时间在走,一秒一秒地往下走。她们两个站在岸边,是最无能为力的两个普通人。
简一扯扯习敏的袖子:“走吧。”
习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猛吸了一口气,反手抓住他:“走!”
两个人跑上河岸,最上面是一条小路。头顶上的火车轰隆隆地开过,一条鲜活的生命在轨道之下消失,沉入幽绿的河底。
回去之后,习敏发了烧。简一来看她时,她已经烧了一个晚上,始终降不了温,嘴里说着胡话:“对不起……对不起……”
简一把她背去医院,医生检查是肺部感染引起高烧,又是打针又是吃药,七十多岁的习奶奶一边流泪一边费劲地给习敏擦身,终于,下午时习敏退了烧。
晚上的时候习敏清醒了,她一看到简一就哭了。她问简一:“我们是不是很坏?”
简一把她抱在怀里,她的眼泪抹在他的衣服上。回去的路上她被后悔折磨,她痛恨自己的自私与懦弱,如果她再勇敢点就好了,如果她会游泳就好了,她可以不用等警察,就把对方救上来。
简一说:“你不坏,是我要你走的。”
她抬头看向简一,简一说:“世界上比你坏的人有很多很多,你已经很善良了。”
习奶奶也知道这件事了。她安慰习敏:“要是这世界上真有报应,那些侵华的日军就该死无葬身之地。”
习奶奶的过去在老城区不是秘密。
她十三岁时日军侵入她的家乡,杀死了她的父亲、兄弟,强奸了她的母亲、怀孕的嫂子、待嫁的姐姐以及她,然后把嫂子的肚子剖开,挑出里面已经成型的婴儿,鲜血顺着尖刀流了一地。
她被抓去做了慰安妇,生不如死的日子过了十多年。然而她侥幸活了下来,生下了一个混血的孩子。那孩子受不了别人的白眼,十五岁的时候跟别人外出打工,一去不回。习奶奶靠着捡垃圾生活,捡到了习敏。
1946年,远东军事法庭于东京审判日本战犯,历时两年半,共开庭818次,出庭证人达419名,书面证人779名,受理证据在4300件以上,判决书长达1212页,最终宣判25名被告有罪,并判处七名甲级战犯绞刑。1
然而在靖国神社中,这些战犯仍然享受着后世人的香火,它们的史书上,甚至企图抹掉这段过去。
习奶奶曾跟简灵说:“我等了这么多年,等到被抢夺的土地陆续回归,等到新世纪,还没有等到一句道歉。只判了七个人死刑,杀死我父母兄弟姐妹亲人,侮辱我的那些魔鬼,怎么可能只有七个人?”
“是啊,怎么会只有七个人呢?”简灵自语道,又劝她,“不要等了。期待作恶的人忏悔,不如放过自己。”
习奶奶看向他,很深的一眼,说出口的话如同叹息:“可你也没有。”
习敏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期间又发了几次烧,病好了,她也不记得那天的事了。
她问简一:“我是不是忘掉了什么事情?”
简一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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