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长长的正在驶过的火车,轰隆隆地想着。
简一感叹:“海子要卧轨,是不是得翻到桥上去?”
习敏说“也不一定,不是所有轨道都建在桥上。”但她们也找不到其他的轨道了。
这时节,正是夏日。有几个小孩结伴来下水游泳。路过她们两时,有个男孩问:“要不要来游泳?”
两人都摇头,于是他们去下水了,笑声隔着老远传了过来。
看了会儿火车,习敏觉得没意思,就跟简一说回去吧。
两人起身准备离开,下水的那些小孩却突然吵起来,然后很快就四散着跑开了。
简一看见水里面有个不断浮起又沉下的小黑点,他还没反应过来,习敏却突然说:“报警!”
她知道简一有一部诺亚基,两个人还一起摆弄了好久。简一总是会带在身边,有时候谢兰也会给他打电话。
简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是把手机拿出来给习敏。习敏很快拨通了警察的电话,告诉他们这里有人落水了。
挂断电话,习敏把手机往简一怀里一塞,就跑了过去。
“你不要着急,我们已经报警了——”她大声地喊道。
水里的黑点还在挣扎。
“你不要动,放松,可以慢慢浮上来的!”但是黑点听不懂,他不断沉下去又不断浮上来,很快就没力气了。
习敏看得着急。她想下水但又不会游泳,简一更不用说,他是个在儿童区游泳都得靠小孩教的旱鸭子。
“警察怎么还不来?”习敏快哭了,她满河堤地找长竿,找不到,什么都没有。
这里偏僻,也没有大人路过。
简一脱了鞋,试探着往水里踩,踩不到底。看不清河底的绿水像是狰狞的鬼脸,他吓得又把腿收了回去。
习敏又给警察打了电话,对面说已经出警了,但要时间,问她周围有没有其他人可以求助,或是有没有什么可用的东西。
没有,什么都没有。
那个黑点沉下去,很久都没有浮上来。
绿色的河水漾起的涟漪打在岸上,又很快归于平静。小孩的衣服还散落在岸边,他也没有机会穿上了。
时间在走,一秒一秒地往下走。她们两个站在岸边,是最无能为力的两个普通人。
简一扯扯习敏的袖子:“走吧。”
习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猛吸了一口气,反手抓住他:“走!”
两个人跑上河岸,最上面是一条小路。头顶上的火车轰隆隆地开过,一条鲜活的生命在轨道之下消失,沉入幽绿的河底。
回去之后,习敏发了烧。简一来看她时,她已经烧了一个晚上,始终降不了温,嘴里说着胡话:“对不起……对不起……”
简一把她背去医院,医生检查是肺部感染引起高烧,又是打针又是吃药,七十多岁的习奶奶一边流泪一边费劲地给习敏擦身,终于,下午时习敏退了烧。
晚上的时候习敏清醒了,她一看到简一就哭了。她问简一:“我们是不是很坏?”
简一把她抱在怀里,她的眼泪抹在他的衣服上。回去的路上她被后悔折磨,她痛恨自己的自私与懦弱,如果她再勇敢点就好了,如果她会游泳就好了,她可以不用等警察,就把对方救上来。
简一说:“你不坏,是我要你走的。”
她抬头看向简一,简一说:“世界上比你坏的人有很多很多,你已经很善良了。”
习奶奶也知道这件事了。她安慰习敏:“要是这世界上真有报应,那些侵华的日军就该死无葬身之地。”
习奶奶的过去在老城区不是秘密。
她十三岁时日军侵入她的家乡,杀死了她的父亲、兄弟,强奸了她的母亲、怀孕的嫂子、待嫁的姐姐以及她,然后把嫂子的肚子剖开,挑出里面已经成型的婴儿,鲜血顺着尖刀流了一地。
她被抓去做了慰安妇,生不如死的日子过了十多年。然而她侥幸活了下来,生下了一个混血的孩子。那孩子受不了别人的白眼,十五岁的时候跟别人外出打工,一去不回。习奶奶靠着捡垃圾生活,捡到了习敏。
1946年,远东军事法庭于东京审判日本战犯,历时两年半,共开庭818次,出庭证人达419名,书面证人779名,受理证据在4300件以上,判决书长达1212页,最终宣判25名被告有罪,并判处七名甲级战犯绞刑。1
然而在靖国神社中,这些战犯仍然享受着后世人的香火,它们的史书上,甚至企图抹掉这段过去。
习奶奶曾跟简灵说:“我等了这么多年,等到被抢夺的土地陆续回归,等到新世纪,还没有等到一句道歉。只判了七个人死刑,杀死我父母兄弟姐妹亲人,侮辱我的那些魔鬼,怎么可能只有七个人?”
“是啊,怎么会只有七个人呢?”简灵自语道,又劝她,“不要等了。期待作恶的人忏悔,不如放过自己。”
习奶奶看向他,很深的一眼,说出口的话如同叹息:“可你也没有。”
习敏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期间又发了几次烧,病好了,她也不记得那天的事了。
她问简一:“我是不是忘掉了什么事情?”
简一说:“没有。”
习敏却道:“可我记不起来那天我们去看火车时发生了什么事。我觉得很重要。”
“那天我们看了火车,然后回去了。”简一说,“回来你就发烧了。那里空气不好,以后我们都不要去了。”
“那你呢?”习敏问他。
“我身体好。”简一说。
回去时简一打了一辆车,习敏头一回坐计程车,很兴奋。她透过车窗看见熙攘的人群、灰色的街道,还有仰头才能看见的高楼大厦。她想,她以后也要住在这种地方,带着奶奶和简一一起,然后天天坐计程车。
到了地方,是简一付的钱。
“我会把钱还给你的。”习敏有些不好意思。
简一说:“不用。你忘啦,我现在很有钱。”
习敏不知道谢兰每个月给简一多少钱,是她绝对想不到的天文数字。谢兰知道习敏病了后,又给了简一一笔钱。
总之,简一觉得自己现在也算得上是一个小富翁了。
最近谢兰有个慈善晚会要参加,正好简一没别的事做,就把他带过去了。
衣服是新做的,简一穿上总忍不住摸一摸。宴会外围着一圈扛着长枪短炮的媒体,有车停下来,他们就会蜂拥而至、竞相采访。
简一怕得不行,在心里不停地写着草稿,生怕自己到时候一问三不知。然而他的担心是多余的,车子绕了一圈,最后她们是从另一边进去的。
宴会还没开始,现场很热闹。谢兰带着他先去跟人打招呼,这个总那个总,这个干部那个领导,谢兰说什么他学什么。
“xx好”是万能回答模板,最后加个微笑就大功告成了。
转了一圈,他也没真认识几个,只是分别见到了陆恒启和陆拾慧。谢兰私下跟他说两人已经离婚了,让他注意点就行。
这也不算什么秘密。
离婚后,陆拾慧称得上是净身出户地离开陆家。不过陆绣琴目前没有打压她的动作,而且陆拾慧最近搭上了严穗。
政路通了,还怕商路不通么。
她也给谢兰抛出了橄榄枝,谢兰没理由不接住。
她可烦死马新国了,仗着自己年纪大就倚老卖老,什么东西。倒了也好,不然还想爬到她头上来。上一个在她脑袋顶上作福作威的陈夺州,已经是枪下的亡魂了。
这回马新国也来了,带着他那不成器的儿子。马栋最近新得了个爱宠,叫柳智,也一起跟过来了。
要说这柳智也有点本事,才跟了马栋几回,就怀孕了。这一下就成了马家的金疙瘩,毕竟儿子养废了,就指望着孙子呢。
谢兰没让简一跟马新国打招呼,正巧陆恒启跟他有段时间没见了,拉着他到别处说话去了。
陆恒启是正儿八经的大少爷,认识的也都是些富家小姐公子,大家凑一块儿就聊那儿好玩好吃,然后讨论下待会儿拍卖会上买点什么好。
有人说起明新玉,说她最近买了块原石,要不要切着玩。陆恒启说:“玩呗。”他把明新玉叫过来,问清楚。
那块原石买的时候也不贵,一千多万吧,壳挺老的,光一照透绿,找好几个专家看了,都说能切涨。
大家听她一说都觉得划算,就算切不好也就亏点零花钱,于是一拍即合,纷纷要求入股,简一身在其中一句话都不敢说。
偏偏明新玉问他:“简一,你要不要来?”
简一不知道怎么回答,还是陆恒启说:“来啊,他那份算我的。”
明新玉说:“成啊,你们两个这么好,我说最近你都不怎么找我玩了。”
“你是老板嘛,比我忙多了。”陆恒启打趣她,“找你还得问你秘书有没有行程呢。”
明新玉跟他们这些只知道吃喝玩乐靠父母靠老婆老公的人不一样。她父亲过世得早,那些亲戚跟豺狼似的想要把她们孤女寡母分吃干净,亲大伯甚至找人绑架她,想把她卖进深山老林里。
不过明新玉最后被救出来了,靠自己把父亲留下来的产业发扬光大,一个oga现在已经可以跟alpha平起平坐了。待会儿宴会开始,他们都只能坐在后面,明新玉可以坐第一排靠中间的位置。
正说着,有人走过来,跟简一打招呼:“简一,好久不见。”
简一偏过头,看见是柳智,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柳智倒是很欣喜似的,往前走了一步,亲昵地说:“自从你初一就不读书之后,我就没怎么见过你了。”
在座的都是高学历,最差也被送到国外镀了层金,听他这么一说,都不自觉地皱眉。
陆恒启问简一:“你朋友?”
简一摇摇头。
陆恒启就跟柳智说:“听到了吧,别搁这儿认亲。”
明新玉笑着说:“小启,你语气好点儿,人家现在可怀着马栋的孩子,金贵着呢。”
陆恒启把柳智上下打量了遍:“金子做的啊。”
他的表情很轻蔑:“多少钱?”
柳智的脸色几变,没想到陆恒启一点儿脸面都不给他留。
但他还是露出个笑:“没有那么夸张,大家都是这么过来了。有关孩子的事,总是要谨慎些。”
他看向简一,很关切地问:“简一,你这几年怎么样?尤其是简叔叔,有你在,他应该也不用接客了吧。”
简一的脸色很不好:“跟你没有关系。”
“我也是关心你。”柳智说,“自从你不肯上学后,老师同学们都很想你。前阵子同学聚会,大家也都说起你呢。”
简一看着他,轻轻说:“我也记得你,你用针扎我手指的时候也很痛呢,我记你一辈子。”
“我还记得曹老师,他踹我骂我的时候,他让我去外面罚站的时候,他扇我耳光的时候,他嘲笑我的时候,那么多那么多,我都记得。”简一说,“你们想我,我也很想你们。”
想你们为什么可以在伤害我之后活得这么潇洒。
曹老师变成了优秀教师,是精英是骨干,升到重点学校去教重点班。柳智中考全市第一考入京华大学,是尖子生是优等生。金爱博有开化工厂的父亲为他兜底,他们在伤害他后都有着光明的未来。
只有他。
他一直被困在了六年前的厕所隔间,被困在了教室门外,被困在了冰冷的水池里,被困在了言语和肢体暴力织就的网中。他没有办法走出来,也许他要花一辈子的时间来淡忘这种痛苦。
柳智怎么可以把话说得这么轻飘飘又这么锋利?时隔多年,柳智仍然是把不锈的尖刀,轻而易举地就能捅穿简一的心脏。
如果他注定是对方的掌中之物,盘中棋子,那他不如掀翻这棋局,大家都不要脸面好了。
柳智脸上的笑容因为简一的话淡了,只勉强维持着摇摇欲坠的体面。
“行了。”陆恒启开口,打断简一后面要说出口的话。他叫来保安,指着柳智说:“把他请出去。”
柳智声音微弱:“我是马栋带进来的。”
陆恒启说:“那又怎么样?我让你滚你就得滚。”
明新玉催促保安:“愣着干嘛,动手啊。”
马栋走过来,问:“怎么回事?”
陆恒启说:“看见他就烦。”
马栋立刻对柳智道:“还不道歉?”
柳智只得跟陆恒启道:“陆哥,对不起。”
他挨个道歉过去,唯独漏了简一。陆恒启说:“眼瞎了?不还有一个么。”
柳智却紧闭着嘴,不肯开口。
马栋等得不耐烦了,直接一巴掌扇过去,柳智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
“赶紧的。真是脸都被你丢尽了!”马栋骂骂咧咧道。
柳智却犟起来,捂着脸,还是什么都不说。要他向简一这个贱人道歉,怎么可能?他宁愿死,也绝不认错!
“不愿意说就算了,把他带出去吧。影响心情。”陆恒启道。他的语气高高在上,带着漫不经心的蔑视。
马栋踹了他一脚:“快点说啊!你能不能别这么墨迹?”
他拽着柳智的头发把柳智压到简一面前。他还记得简一呢。本来该是他的囊中之物,却半路被谢兰截了胡。越得不到的他越想,越想越觉得柳智比起简一差太多了。
脑子再聪明有什么用?又没有简一长得带劲儿。而且他得跟柳智树立自己的权威,别妄想生了孩子之后骑到他头上来!
柳智被迫开口:“对,对不,起。”他声如蚊呐、细不可闻。
简一没有理他。
几人的动静不算小,传到陆绣琴那儿,她笑了着跟马新国说:“这孩子,真是被他爸惯坏了。”
马新国脸上带笑:“小孩嘛,玩闹起来就这样,不是大事。”
心里却腹诽:陆绣琴这儿子都快三十了,生的女儿也要十岁了,结果到她口中陆恒启还只是个被惯坏的小孩。
他知道陆绣琴表面是说孩子任性,实际是让他“别跟孩子一般见识”,就算这事他有多不高兴,都得给陆绣琴一个面子,不计较。
但陆恒启也确实是太娇纵了。要不是他亲姐夭折的早,陆绣琴妻夫两个能跟看眼珠子似的看着他么?溺爱成这样。但凡他姐还活着,他这个oga都不会活得这么舒坦!
柳智最后没被赶出去,因为他道完歉后,陆恒启又善心大发让他留下来了。但柳智宁愿出去,同简一道歉于他而言是人生的耻辱!
好在慈善晚会总算开始了,没人关注他,他被马栋又警告了一次:“别他妈给我惹是生非,记住你的身份!”
柳智冷声道:“我是什么身份不用你说,倒是你,眼珠子黏人家身上的时候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柳智一想到现在给简一撑腰的是谢兰,就恨得牙痒。这跟他计划的完全不一样,他是要把简一送到马栋的床上被人玩死,而不是自己被送过来。
张全这个贱人!
简一也是贱!他最讨厌简一那张又漂亮又无辜的脸,即便愚蠢都有的是alpha趋之若鹜。
那时候他暗恋班上最帅的男孩子,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跟对方告白,结果人家拒绝他的理由是看上了简一。
从此之后,他就恨上了简一,恨不得生啖其肉、渴饮其血。他要把简一摧毁,让那些爱慕他的肤浅alpha看清他的真面目——一个漂亮蠢货、美丽废物、空无一用的窝囊草包。
马栋被他戳心窝子的话气得要扇他。谢兰是跟他爸平起平坐甚至是隐压一头的身份,他甚至都没资格上前跟人说话。
可柳智说:“你与其打我出气,不如想想怎么把人弄到手。简一嘛,是我们那有名的蠢货,未成年oga生的,脑子有点问题,最好骗。”
马栋收了手,玩味地看着他:“谢兰可不好应付。”
柳智说:“她又不是收破烂的,玩脏玩坏了她肯定不要。是吧。”
慈善晚会的流程千篇一律,台上主持人照常说完欢迎词,介绍完领导,就邀请人发言。
上台是这次慈善晚宴的发起人,名叫简贵平。
这次的慈善晚宴主要是给贫困山区的孩子们进行捐款,主要方式为直接捐款和拍卖捐款。
为此,简贵平特意拿出了家里的古画古董等物什进行拍卖,并会在晚宴结束后把拍卖所得的钱全部捐给慈善机构。
做慈善么,其中也大有门道。
一些企业想赚点名声,就会过来出一些不痛不痒的钱,再由媒体把早已写好的稿件第一时间发出去,电视台也邀约上,名气来了,民心也有了。
还有一些混黑的,手里不干不净,连带着手里的钱也脏得很,见不得光。于是去做慈善,捐钱,这钱也就跟着洗白了。哪怕五百万洗出三百万都算是赚了。
除了这些捐钱的企业,慈善的发起者本身也能够获利。五百万洗三百万,剩下的两百万至少有一百多万都落到他们口袋里,企业捐的钱也是实打实的,只是这笔钱有多少真正用于那些需要的人就不得而知了。
慈善,也是一门生意,做生意的,哪有让自己亏钱。只是说这生意比较亏德,但祸害遗千年,有钱赚就行了。
简贵平上台讲话,讲他为慈善事业奉献的一生。他自己出身不好,所以创办福利院、成立基金会,为更多需要帮助的孩子搭建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港湾。他那嘴一张,阎王来了都迷糊,这鬼话说的,真是比唱得都好听。
正说着,忽然一声枪声,简贵平的胸口就破开了一个红色的大洞,洞口溢出的鲜血很快就浸湿了他白色的西装。
他并不是立刻就倒下的,而是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胸口,然后再望向人群,与凶手对视。
那是约摸四十、颇有风韵的女人。她的面色沉着冷静,一边往前走走一边开枪,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直到里面的子弹全部射完,直到简贵平完全倒下。
会场响起尖叫,一片混乱,开枪的女人被晚来的保镖制服,然而她神色冷漠,根本没有挣扎。
简一坐在位置上,看向那个女人,像是被吓呆了,还是谢兰过来叫他:“先走吧。”
简一跟谢兰走,却频频往回看,等到了车里,他跟谢兰说:“我见过她。”
谢兰说:“你没有。”
简一问她:“你怎么知道没有?”
谢兰说:“我不知道,但你不能认识她。”
“为什么?”
“因为,”谢兰顿了下,说,“因为我不想你认识她。”
简一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他小声说:“她给过我一把糖,还是牛奶的。”
“很好吃吗?”
“好吃,而且很贵。”
那会儿简一13岁,跟习敏在楼底下玩弹珠。有个穿着红色高跟鞋的漂亮女人走过来:“小朋友你们好,我想问下简灵家怎么走?”
习敏和简一都被她娇艳瑰丽的样貌美呆了,还是习敏先反应过来,戳戳简一:“找你爸爸呢。”
简一傻乎乎地说:“跟我来吧。”却被习敏一把拽住。
她人小胆子大,问女人:“你是谁啊?”
女人说:“我是简灵的朋友。你可以跟他说,是简梦来找他,他知道我的。”
习敏就让简一回去问问。
于是简一跑上楼,跟他爸爸说有个叫什么梦的漂亮姐姐找他。
爸爸没反应过来:“什么梦?”
简一记不清了,挠挠头:“就那个梦。”
好在女人就在楼下,爸爸往下看就能看到对方。他还真认识。
于是女人上了楼,还给习敏和简一各拿了一小把牛奶糖,让他们玩去吧。
她两不敢要,眼巴巴地看着简灵,简灵说:“拿着吧。”
于是两人接过糖,道了谢,飞快地跑下楼去了。
两人没再玩弹珠,一起坐在楼梯台阶上吃糖果。
女人给的牛奶糖是当下很风靡的糖果,在店里的价格也很迷人。两个人小心翼翼地展开白色的外衣,里面是用糯米纸包裹的稍硬糖体。两个人先扯了一点糯米纸放嘴里,没什么味道,但都咂咂嘴,以示很好吃。然后再舔一舔糖,把外面那层波薄薄的糯米纸舔化了后,就能舔出甜香的奶味。
两人都舍不得大口吃完,只一小口一小口地含化一点点,嘴里都是奶味,彼此都很高兴。
习敏说:“这几颗要给奶奶,剩下的就是我的,每两天吃半颗,可以吃好久。”
简一说:“那我留点给爸爸,也按你这么来。”
两人正聊天呢,忽然听见楼上门响,随后是高跟鞋哒哒哒的响声。
女人说:“如果你改变主意,再来找我。”
简灵说:“我的主意不会改。”
“话不要说得太满,你再想想。”
“我得为孩子想。”
她们走下楼,简灵看见简一,简一立刻站起来喊他:“爸爸。”
简灵问他:“好吃吗?”
他点点头。
简灵说:“跟阿姨说再见。”
“阿姨再见。”
女人笑了下,拍拍他的肩膀:“再见。”
然后她再也没来过。
那天女人离开后,爸爸带他去买了一小袋牛奶糖。简一很高兴,问爸爸:“我能分给小敏吗?”
“分吧。”
他低头数牛奶糖,抬头发现爸爸正在看他。爸爸用既温柔又悲伤的眼睛看着他,简一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被爸爸这双眼刺痛了。
“爸爸骂你、打你,你会不会讨厌爸爸?”爸爸问他。
“不会。”他去抓住爸爸的手,生怕爸爸跑了不要他,“我最爱爸爸了。比爱小敏还要多好多好多好多。”
爸爸就笑了。他把简一紧紧地搂在怀里,摸摸他毛乎乎的小脑袋。
他说:“爸爸也爱你。”
习敏放学回家,发现楼底下停着一辆车。那会儿她脑子里还没有豪车的概念,就觉得这车又干净又漂亮,跟新的似的。
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在人生必完成的规划把这辆车也给加上了。
早晚我也能买得起。
她暗暗想。
走上楼,回到家,意外发现家里来了一个新客人。对方是一个年轻的女人,见到她很和善地笑了下:“你好。”
奶奶说:“习敏,这个是陆阿姨。”
“陆阿姨好。”
奶奶从口袋里掏出钱塞给习敏:“我今天没做饭,敏敏,你去外面吃吧。”
习敏不肯要:“我有钱呢。”
奶奶硬是塞进她的衣服兜里:“拿着吧。”
习敏的余光瞥见餐桌上放着一个褐色的信封,里面鼓起厚厚的一沓。
“正好我也没有吃饭,我们一起吧。”陆阿姨提议。
奶奶却拒绝了:“不用。”
她催促习敏:“快去吧,你不是还要写作业么?”
习敏被推着出了门,她连书包都还没来得及放下。
奶奶今天好奇怪啊。她想,颇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那个女人是奶奶的亲孙女,现在回来了?她要接奶奶走吗?奶奶会不会不要她了?
她心事重重地走到薇姐的店,照常要了一碗拌粉。薇姐的店前段时间重新装修了一番,顺便把旁边的店也吞并了,看起来高大上了不少。不过薇姐的面还是卖的那么便宜,给习敏碗里的肉沫也还是一大勺。
但习敏今天没有什么胃口。
她在想,如果奶奶不要她了怎么办。她年纪还太小了,没法像女人一样工作赚钱,奶奶跟那个女人一起生活才对。
那她怎么办?
她想着想着,眼眶就湿了。她真讨厌自己,她讨厌只是孩子对什么都无能为力的自己。
吃完面,她跑回去,楼下的车子已经不见了。她冲上楼,到自家门前,明明兜里还揣着钥匙,却忽然不敢打开门。
她站在门口,大哭起来。
奶奶打开门:“啊呀,敏敏你哭什么?”
她一看见奶奶,哭得更凶了,一个猛扎扑进奶奶的怀里。
奶奶搂住她,有些不知所措:“敏敏,你怎么了?敏敏,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敏敏只是哭。
过了一会儿,她抽抽噎噎地说:“我以为你,你不要我了,嗝。”
奶奶失笑:“我怎么会不要你呢?我还要看咱们敏敏长大呢。”
“我以后会赚很多钱给你。”敏敏说,“比陆阿姨还要多。”
奶奶摸摸她的脑袋,给她擦掉眼泪,拉着她往房间走:“好好好,奶奶等着咱们敏敏赚大钱。”
敏敏抓着奶奶的手:“那你不要跟陆阿姨走。”
奶奶不解:“我为什么要跟她走?”
“她……”敏敏说,“是不是你孙女?”
“我的孙女就一个,就站我跟前。”
“真的?”
“真的。”奶奶被她逗笑了,“你想哪去了。小陆是来找你简叔叔的,你简叔叔留了东西给她,她来拿走。”
习敏的眼泪立刻就停下来了:“奶奶,她不会是……”
奶奶哭笑不得:“不是,你小脑袋整天在想什么呢?”
习敏有些不好意思:“我在想简一呢,要是他能找到另一个家人就好了。”
奶奶说:“会有的。”
“你真的拿到了?”
“嗯。”
简梦笑了下:“你给了他多少?”
她的手里夹着烟,没有抽,纯粹是拿个样子。她有烟瘾,但医生说她的肺不好,要戒烟。戒吧,她还要活一万年,所以馋了就拿烟夹在手里,过过手瘾。
“他死了。”陆拾慧说。
简梦的笑容僵在脸上,时间仿佛凝固在她身上。她一下没接上话。
“还以为他有多大能耐呢。”简梦嗤笑道,“也死了,哈。”
她一下笑得停不住,烟从她的手里滑落下去,她没注意,仍是笑着,笑着笑着,她忽然笑不出来了。
她的双眼滚出泪,汩汩地流着,在她的脸上划出精卫也填不满的东海。她确信自己并不伤心,然而眼泪却止不住,擦掉又很快涌出。
陆拾慧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简梦捂着脸,眼泪从她的指缝间滴落。然而她的痛苦又是很短暂的,很快,她就收拾好了自己,足够体面地应对陆拾慧。
“那你怎么拿到的?”简梦问。
五年前她找到简灵,让他开价,只要他肯把手里的东西给她。但简灵说,我没有这东西。
来回拉扯到最后,简梦恼了:“别说你没有!你是什么货色我一清二楚!你都能让简茗被陆家选中,又怎么会不给自己留后手?”
简茗,就是陆拾慧。
那年陆家要来玛利亚福利院领养一个女a,这事如一石落水,激起千层浪。陆家,报纸上的有钱人,是富贵未来的保障。身为孤儿,谁不希望自己能被有钱人领养,摆脱现今的生活。
院长简贵平也是铁了心要搭上陆家这艘大船,不知道从哪又弄来一批女a孤儿,务必让陆家把养女选在玛利亚福利院。
简灵犀利评价:“估计这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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