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敏的语气带着点儿小心翼翼:“有你爱吃的菜哦,用你给我的钱买的。”
她拿出那张名片,塞进简一的怀里:“简一,要不你还是给他打个电话吧。万一呢?”
简一问她:“来得及吗?”
外面黑漆漆的,看不真切,他这才想起来楼道的灯坏了很久,而谢兰也没注意到它坏了。
他喊了几声:“谢兰?谢兰?”俱无人应。
同学们问她怎么了,她说:“昨晚熬夜学习,眼睛难受。”
那时候是“逃港”高峰期,许多人前仆后继地往港市跑,偷渡、游泳……只为了一张合法身份证。陈夺州觉得这里有市场,租了几艘破木船就开始做起运人的生意。他运得越多,钱就堆得越多,人命就也堆得越重。
小敏看着他,很担心:“简一,你还好吗?”
“巨星一号”重达近2万吨,客房总数200多间,如果投入使用,可容纳500人左右。
他睡眼朦胧地看她:“谢兰,你要去哪儿?”
虽然小敏说他可以给名片上的那个人打电话,但他一点儿都不想见这个男人,不管他是不是自己的另一个亲人。
谢兰并不困,两人就这么相顾无言地躺着。过了一会儿,简一说:“明天还要去剧组。”
会议室鸦雀无声,一片沉寂。
外面的天暗了下来,带着房间也陷入一片混沌的虚无中。简一不怎么饿,于是决定不吃饭了,可习敏来敲门,问他要不要去她家一起吃饭。
谢兰说:“去上班。”
她才如梦初醒道:“来了来了。”
她抬手,又放下,没敲门,门却开了。
谢兰一边在心里腹诽一边说:“你再睡会儿,我要出门了。”
她说话总是这么横冲直撞。以前有陈夺州压着,后来陈夺州压不住了,于是她一开口平等地撞死每一个人。
爸爸回答不了他。
习敏点头,简一就要关门了,但习敏想到什么,又抵住门:“简一,钱……你给我的钱,我不要。”
简一还是很黏她,从厕所到简一房间,就这么两三步路,他非说自己走不动,要谢兰抱他回去。
“公司。”
薇姐见着简一,立刻扬声招呼他:“简一呀,你这一年去哪喽,姐都没见着你!还是老样子?”
“挺好玩的。”谢兰说,“到时候你去了就知道,跟住酒店似的,不过是移动酒店。”
他早早躺上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屋外是黑漆漆的一片,慢慢的,四周就安静下来,没有什么人声了。
习敏又高兴了:“那我明天来找你。”
她讨厌自己此刻的木讷。
谢兰把被子给他拉过来盖住:“睡吧。”
“没关系。”简一吸吸鼻子,“反正,也没有别的路。”
罗副总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这话堪称侮辱了,他握紧了拳头。
脑袋有点晕晕的,他摇摇头,去厕所洗漱。谢兰还是很贴心的,他过去的牙刷杯子还摆在洗手台上,没换,只是消了毒。
船尾处位于“位置1”的舵机间通风筒不满足高度要求、速闭阀门长度不符、主甲板所有栏杆的撑柱均未应用肘板或撑条支持等问题,都让这艘本该成为“巨星”的游轮延迟出道了。
这间房子的厕所很小,两个人站进去就有点挤不开了,因此肉贴着肉,十分亲密。
他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在光怪陆离的梦中,他怎么都找不到爸爸。
奶奶说:“没关系,多吃点肉,一一还是太瘦了。”
但习敏还是担心简一,她怕简一被人骗了。
他可以靠自己养活自己,用什么都好。他可以靠自己,他必须、只能靠自己。
习敏的心一下被刺痛了,她觉得自己一定是伤到了简一。
简一被干得腿软,站不稳,整个人得靠谢兰才能站得住。他本来已经洗过澡了的,这回又得再洗一遍。
简一的双手搭在谢兰的肩颈上,脸色潮红,已被干得神志不清了,湿黏的发一绺绺地贴在他的面颊上,平添风情。
简一立刻一骨碌爬起来,彻底醒了:“你要去哪儿,带我一起吧。”
他又没出息地哭了。他用手擦泪,很快,手心手背都是泪。他问爸爸:“你痛不痛?”
谢兰想了想,如实说:“有。”
“好玩吗?”简一的脑子里只能想象出不大的乌篷船,如一叶芦苇叶飘荡在河水中。他想不出一艘游轮能有多大,又有什么可玩的。
习敏也放轻了声音:“那我放学回来看他。他会走吗?”
简一哭着说:“再重一点。谢兰,你为什么离我那么远?”
简一的呼吸浅浅,但没睡。屋外渐渐暗下来,房间也陷入昏沉之中。在模糊的光影里,世界一片安静犹如死寂。
他说着,又要掏钱给她了。
因为他在里头,而他在外头,他们已经变成了两个世界的人了。
商量到这儿,新派老派各抒己见,谁也不听谁的。罗副总大概是知道自己的职业生涯完蛋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不然我们放弃一些无关紧要的部分,比如栏杆、救生艇这部分,让巨星能按照原定时间首航。”
靠着皮肉赚钱痛的是身,可摧毁的是心,他一开始卖身的时候也觉得很痛,如果不爱上谢兰他觉得他会活不下去。
“什么?”谢兰问。
谢兰很心动。她把他压在床头细细密密地吻了一会儿,松口时他满脸绯色,艳靡得不像话。
她拒绝,习敏就把名片再次收起来。她心里真的很替简一着急。简叔叔没了,简一以后怎么办?总不能靠着面前这个女人吧,还是自己的亲爹靠谱点儿。
谢兰说:“给你请假了。”
谢兰就提着他的手臂把他从地上拔起来。他软软的手臂环住她,说:“我困了。”
回到家,家里冷清清,谢兰还没有回来。他就开始打扫卫生。很快,他发现没什么需要他打扫的地方。家里很干净,堪称纤尘不染。他知道这跟谢兰有关,想到谢兰他又难过得想哭。
楼下传来汽车的轰鸣声,这是很少见的,住这儿的人家还没这闲钱买车。但也有家里孩子出息的,来探亲时就会开着辆小汽车,威风凛凛地穿过拥挤的街道,一路开进来。
简一抬头看去,黑暗中,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剪影。
习敏:“……那你也攒着,钱是人的胆嘛。”
谢兰:“那你有何高见?”
简一趁她不注意,把钱放在筐子里了。
不过不是她自己的游轮就是了。她带人上去也是去玩淫趴的,大家交换床伴,玩得很疯。
谢兰真觉得他先前的话有歧义,这不是他伺候她,是她任劳任怨地伺候他。
简一收下了名片,看了一眼,放进口袋里。他朝习敏笑了笑:“谢谢你,小敏。”
简一把脑袋往谢兰怀里拱了拱,说:“我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谢兰跟他说这个房子爸爸已经买下来了,是属于他的。他想如果谢兰哪天不要他了,他就回到这里来,继承爸爸的事业。
简一摇摇头,说:“我不想认识他。”
“下午过去,刚好。”谢兰说,“今晚我不回来了,你自己把门反锁好,别听见点声音就傻站在门口。昨儿要是我不开门你是不是打算自己开?”
习敏连忙抓住他的手。他确实瘦,她都能隔着那层薄薄的皮摸到底下的骨头。她说:“有有有,钱你自己留着吧,你也要为自己想想呀。”
他现在越发没大没小起来了,以前还知道叫她兰姐、姐姐,现在直接叫她谢兰,完全恃宠而骄。
他转转脑袋,把脸埋进枕头。必须要睡了。他这样告诉自己,然而又哭了,止不住的眼泪打湿了枕头。
简一说:“没关系,我现在能赚很多钱。”
不是谢兰。
很快,那脚步声就走过一楼,往二楼来了。简一的心脏怦怦跳,他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害怕自己的声响吵到了脚步声所传递的蛛丝马迹。
谢兰冷笑:“罗副总,你这位置是睡上来的?早点找个同性a嫁了吧。”
简一还在睡。他贴在她柔软饱满的左乳上,露出半张微红的脸。谢兰摸摸他的脸,滑滑的,有点像玉的手感。就这样他也没醒,还是睡着。
他觉得谢兰可能是不想要他了,所以就把他扔在这里。他难过的点不是她丢掉了他,而是她丢掉他之前连声招呼都不打。
谢兰想下床,却发现他的手箍在她的腰上,还怪紧的。她把他的手拿开放一边,谁知道他皱了皱眉头,就这么醒了。
谢兰在跟人打电话,她有她自己的工作、自己的人生,这些都是跟简一没有什么关系的生活。
简一没去穿鞋,整个人扑进她的怀里,身上还带着点湿漉漉的冷意。
简一就着吵闹的烟火气吃完了这顿早饭。他要给钱,薇姐却不肯收:“一碗粉能要多少钱?你多来照顾薇姐生意就好!”说完它又忙去了。
简一说:“我想休息了,改天来找你,好吗?”
“我看咱们还是继续做货运,客运就留给专业人士,反正海里遍地是钱,不怕捡不找。”
“还行。”谢兰知道他不懂这些,就挑他能听懂的说,“有艘游轮出了点问题,修好了就行。你还没坐过游轮吧,下回我带你去。”
简一的床很小,谢兰躺下去就占了一大半的地儿,连脚都要抻不开。她把简一搂进怀里,免得他被自己挤下床。
谢兰只好整个上半身都压过来,贴着他。他又去搂她,胡乱亲她的脸、鼻子、下巴。他的吻湿漉漉的,落在她的脸上像潮湿的眼泪。
这件事也在多年后被翻出来,成为了指控陈夺州几人的证据之一。
谢兰真服了他了,折了他的腿操进去。他的眉头皱了下,显然是有些不适的,但他却说:“再往里面点儿……”
谢兰不会想那么多:“就这么办。往前走,路就有了。”
他又说:“要是有下辈子,你不要做我爸爸了,做你自己吧。”
她语无伦次地说:“没有,我没有这么觉得!简一,你,你……”
简一又问:“那你以前有没有带过别人去?”
终于,脚步声停了,停在了二楼。
灯一亮,谢兰眯了眯眼,看清了简一。他光脚站在门口,脸颊、眼睛、鼻头、嘴唇都是红红的,看起来今天还在哭。他看到谢兰的时候怔住了,就站在那儿没动。
谢兰说:“没什么不好的。”能用钱解决的一向不是大事儿。
谢兰关上门,抬手抹掉他的眼泪:“公司有点事情要处理,我走得比较急。你不是有电话吗?”她看这傻子是一点儿没想起来给她打电话,还在脑子里脑补了一场大戏。
等了一会儿,他下了床,走过去,透过猫眼去看外面。
简一有点笨笨的,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未成年的oga生出来的孩子只是脑子有一点小问题,看起来不机灵,已经足够称得上是健康了。
吃完饭,简一跟习敏一块儿收拾餐桌,洗碗。习敏跟个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她还问简一:“你有打电话吗?他是不是你a爸?”
谢兰下意识地接住他,把他抱了个满怀。
她走过去,蹲下来,问小蘑菇:“怎么了?”
他永远失去了爸爸。
简一偷偷把他拉到一边,问她:“还有钱吗?”
“好。”习敏突然觉得谢兰也没有看起来那么吓人。
他又听了好几次脚步声,都不是谢兰,他已经完全绝望了。心痛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是会麻木的,他感觉不到自己在痛了。他觉得他就像是得不到爱的小美人鱼一样,在天亮之前就会化作泡沫。
难道是坐在船上钓鱼?
谢兰洗澡是很快的,给简一清洗也是。基本上抹上沐浴露往他身上胡乱一搓,然后打开花洒一冲就完事儿。
他没有拉窗帘,侧躺着看着乌黑的夜幕,心里也像这黑夜一样,透不进一点儿光。他希望天快点亮,但又害怕天亮。他躺在床上,从没觉得时间这样难熬。
但她现在不会跟简一说这些。洗完碗,她跟简一展示她给奶奶买的新衣服新鞋子。都是用简一给她的钱买的。她极力向简证明她没有嫌弃他。
钱总有点兴趣了:“谢董,你说得可是真的?别是周公托梦啊。长江那地儿也就那样,有什么好看的?真能起来?”
她气喘吁吁地到简一家门口,来不及喘匀气就敲门,这次开门的是眼睛红红的简一。
谢兰把他的脑袋上头发揉乱:“有,昨晚楼道太黑了,找了半天钥匙。”
下午上课的时候她也心不在蔫的。她一想到简叔叔眼泪就往下掉,她替简一难过。
做生意嘛,不就是踩着刀剑跳舞。要么赢来掌声和金钱,要么脚下一滑毙命刀下,在座的都是亡命之徒,奋力一搏有何不可?
都是千年的狐狸跟她玩什么聊斋,以前跟陈夺州混的这几个人中谁的手里没有人命。
她有几年就是这么疯,沉迷肉欲金钱权势,在纸醉金迷的生活中麻痹着自己。这两年好些了,但也只是从疯狂变成了有点疯,本质都还是疯疯癫癫的。
开门的是谢兰,她站在门内,微挑眉看着习敏。
好不容易躺进被窝,简一又问她:“严重吗?”
习敏说:“奶奶,你夹这么多简一都吃不着饭了。”
到时候,他去睡爸爸的房间,把小宝放进自己的房间,这样他就还可以跟爸爸一起。这一次换他来当爸爸。
门锁先是卡顿了一下,然后被打开了。
她一看到简一就哭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很用力地抬起袖子擦掉眼泪,带着点儿对自己的咬牙切齿。
谢兰花了一晚上了解“巨星一号”的情况,没合眼,第二天一早召开股东大会,商讨“巨星”后续处理事宜。
习敏立刻被吓得眼泪都憋回去一半,却还是磕磕绊绊地问她:“简一……怎么样了?”
可是道理他都明白,他还是好难过。他多么希望痛哭、嚎叫、撒娇能让爸爸回来,多么希望自己的想要的一切都可以实现。但是不行。现实不是童话,他的人生就是这样的。
她总是想一团火一样热情,简一点点头,薇姐说:“搁那坐着等吧,很快!”
热水器上的数字跳了又跳,才终于被关上。
简一饿了,就穿好衣服,出去觅食。
谢兰直接一文件摔在他头上,纷飞的纸页像雪花一样落了满地。
小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她以前有好多好多话想要对简一说,但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简一说:“我很好。”
简一:“一块儿,我伺候你。”他湿凉的吻在她的耳侧,激起些许痒意。
钱总说:“那就延期吧,赚钱这事儿不能急。”
她话锋一转:“长江要起来了,那儿风光那么好,不做客运做你他爹的货运,不想赚钱就滚,年年分红不少还这么多壁画,敦煌莫高窟碰见你们都不用修复了!”
习敏要写作业,简一就回去了。习敏问他:“你明天还在这里吗?”
她难得没做什么奇怪的梦,而是很自然地睁眼,发现天亮了。
她在门口站了很久,直到奶奶从楼上探出头:“敏敏,回家吃饭了。”
他都这样说了,习敏自然也不会再劝他,就是心里替他可惜。万一呢?她真希望简一能过上好日子,总不能真像简叔叔一样,卖一辈子吧?
爸爸为什么不说话?
他想是谢兰回来了,但又害怕她其实没来。他以为自己不会期待了,然而没有。他的心是复燃的死灰,哪怕有那么一点点可能,千万分之一、亿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会一次次期待着、等待着。
简一摸向身侧,枕畔微凉,谢兰不知去向何处。
热水器的水烧好了,谢兰把他抱进厕所,面对面操他。
然后是谢兰的声音:“简一?”
然而还是太小了,他很想知道那么大一只的爸爸在里面会不会被挤得很痛。
冰箱里没有吃的,因为谢兰觉得他应该不会有心情做饭,而她自己更不可能做饭。
谢兰还是没接:“你自己给他。”
“我要去洗澡。”谢兰无奈。
“巨星一号”本来将于下周进行首航,目前船票已售罄,谢兰打算到时候带简一过来散散心,但今晚却被告知“巨星一号”在安全检测时存在多项缺陷。
于是她忍着头晕跟司机报了简一的住址,让他往那儿开。
简一没有再说话了,他睡着了,但睡得很不安稳。他紧紧地贴在谢兰身上,像是一块撕不下来的狗皮膏药。
好不容易下了课,她背着书包着急往家里赶。她心里还是不信任谢兰,她怕对方什么都不跟简一说,也怕自己回去晚了那儿已经没有简一了。
简一连忙把灯打开。
关上门,简一觉得自己要烂掉了。
谢兰说:“睡着了。”她的声音不大,听起来似乎有些温柔。
这艘名为“巨星一号”的游轮造价不菲,谢兰也花了不少心思。整艘游轮参考了海上邮轮的设计理念,内里奢豪,设备齐全。
她想了想,把那张名片递给谢兰:“这个名片……有空可以让简一打电话过去。万一……是他父亲呢?”
谢兰的眼睛往下一扫,说:“去把鞋穿上。”
在他的内心还在挣扎的时候,外头响起钥匙的叮当声,随后是钥匙扣插进门锁的声音。
他的内心陡然生出被抛弃的恐慌感。他跌跌撞撞地滚下床,把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找了一遍,谢兰不在,他知道自己被丢掉了。
她找出手表看了眼时间,快到中午了:“你去洗把脸,我带你去吃饭。”
岸边停靠着一艘巨轮,深蓝的涂漆,流畅的线条,犹如一只搁浅的长鲸。
简一的脑袋往下移了移,眼泪都抹她脖子上了:“我忘了。”
简一就跟她上去一块儿吃。习奶奶招呼他时还跟往常一样:“一一,多吃点。”她往他碗里夹菜,不一会儿就堆尖了碗。
除开早年的发家史,自谢兰接手这条路后,她一直都做货运,没再碰过运人的行当。这艘“巨星”是她往客运迈出的第一步,她对此很重视。
有一年船翻了,为了不暴露此事,船员们堵死了上来的通道。那一批偷渡者一共86人,最后只活下了一个会水性的青年,也就是黑逵。
他有点站不稳,就蹲下去,呆呆地盯着地面,眼神是不聚焦的空洞。
但一个十几年没出现在简一生命中的男人,认不认识一点儿都不重要。
高轩朗。
他想,这么多年,爸爸该有多痛啊。如果没有他就好了。没有他,爸爸肯定会比现在过得更好。
上午股东大会定好巨星的处理方案后,下午就紧急召开发布会,针对“巨星一号”延期首航一事做出回应。在座的媒体都是打好招呼的,不会写出什么煽动性的语言,这事儿也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他瓮声瓮气地说:“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他坐在沙发上,听了一夜的雨声。天亮时,雨势稍歇,他觉得按照平时他已经起床了,于是就从沙发上下来了。
她不收,简一也没有强求。
谢兰说:“我等他醒来问问他。”
半夜,他恍然惊醒。屋外是狂风骤雨,豆大的雨点儿前仆后继地撞死在窗户上,死前的呐喊让人心惊。
简一挠挠脑袋:“是,我怕你没钥匙,听声音你站了好久。”
说话的人姓孙,半入土的年纪,谢兰平时放他在这儿是当吉祥物的,不是来听他放屁的。
他算什么东西。
这个点,居民楼早已经醒了。出门就是沿街的摊贩,往前走几步,就能到薇姐面馆,好吃便宜,老板娘每次都会给他多放点肉。
“要我说,咱们胜兰一开始就不是做客运的,货运客运虽说都是运输,但能一样吗?我觉得巨星出了这事,就是要我们把客运这个市场放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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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兰也没想到自己会睡这么久。
谢兰说:“睡吧。”她其实也累了,而且折腾了这么一通,天都快亮了,再不睡不行了。
她垂眸,目光落在那张名片上。
虽然他现在在拍戏,但他知道王导是看在谢兰的面子上,而谢兰——虽然谢兰说不会不管他,但他也知道,他对谢兰而言,不过是一时新鲜的玩意儿,还算不得人。
简一的心激动地快要跳出胸膛了,但那脚步声迟迟没再响起,家门也迟迟没被拍响,他又开始疑心是自己幻听。
谢兰打完电话,发现简一蹲在地上,像一朵皱巴巴的小蘑菇。
简一的声音缥缈得像雾:“拿着吧……虽然,不是很干净。”
谢兰就笑了:“怕就滚蛋。”
简一哭完了,就接受了谢兰离开的事实。他跟自己说,给谢兰一天的时间,如果她不来找他,那就是真的不要他了。
赵总听不下去了,他稍年轻一点儿,觉得自己说话风趣幽默得很:“谢董,我们也都是为了胜兰好嘛。大家给巨星投了那么多钱,还不是希望它能出道即巅峰嘛,现在出了这事,能不急么,放在那儿一天天的就是在烧钱。”
他搂着她的脖子,脸贴在她的脸上,张口想要说什么,然而话还没说出口,眼泪就掉了下来。于是他哽咽着问谢兰:“你去哪了?”
谢兰把他抱到床上,他邀请谢兰:“一起睡吧。”
这句话透露出的信息让人心惊。习敏有种窥见了真相的惊悚感。然而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手上的力气一松,简一就关上了门。
他知道爸爸养活他很不容易。每次接客爸爸都会把他反锁在屋子里,不让他出来。但是房子不隔音,他经常会听到爸爸的痛呼。
简一回到家,谢兰还没有回来。
她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了,他不能不知好歹。
晚上谢兰又去参加了一个饭局,喝得脑子发懵,坐在车里时她闭着眼睛,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慢慢地才想起来是把简一忘了。
他喘着气去抓谢兰的手臂,感受紧实皮肤下藏匿的热度与力量。谢兰的左手抓着床头背板的顶部,右手掐着他的腰,操得他的背不断撞上后面的背板,而背板一下下撞在墙面,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
她冷笑:“要放多久?等你死?”
尽管有伞挡着,但谢兰从车上下来时还是被风雨灌了满身。
听她这么痛快地承认,简一的情绪又有点低落了。但他觉得自己没有什么资格难过,于是又靠谢兰近一点:“困了。”
他走进爸爸的房间,坐在爸爸的床上。那个装着爸爸骨灰的罐子被谢兰换了一个,看起来是很贵的木头。
门外传来响动声,一定有人,但他不知道是不是谢兰。他想开门,尽管他知道他不应该这么做。
有几个股东早年是跟陈夺州一起干的,但陈夺州已经被谢兰送走了。而他底下的儿子们没一个能在谢兰的手底下翻身的,一群废物几把,连带着他们一派都被打压得不行。好不容易谢兰底下的人出了纰漏,他们自然不肯放过咬伤她的机会。
简一想了想:“在。”
“嗯。”简一小声问她,“会不会不好?”
他坐下来,不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拌粉就端上来了。粉是细圆粉,裹着酱料,一翻拌,香味就氤氲在空气中。普通的拌粉会加上一点剁得细细的肉臊子,薇姐每次都会给简一擓一大勺。
于是他又哭醒了。
简一不困:“水要重新烧了,等水热还要时间呢,可以来一次。”他一边说一边脱衣服,露出白晃晃的皮肉。
洗漱完,简一说要请谢兰吃饭,带她去了薇姐的店里。
展示完,简一问她:“那你呢?”
小蘑菇说:“腿软了。”
谢兰看着还没黑下来的天,想了想,掀开被子挤了进来。
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做什么。
他确定自己被丢掉了。没什么好难过的。他这样安慰自己,然而还是很难过。
“现在还没呢。”谢兰抱着他去了房间,发现拖鞋就在床边。她想把他放下来,他却搂进了她。
他的大腿上都是汗水和蜿蜒的精斑,滑得快让谢兰抓不住。她只好用力掐在他的腿上,不至于让他整个人滑落。
后来查得严,他就开始以货运的名义运人。小孩老人成人拥挤地藏在狭小的几乎不透气的船舱里,吃喝拉撒都在里面,时间久了一股臭味。
谢兰又说:“时代早变了,土地都变国有了你们还想当地主呢?”
习敏就说:“补交了学费。”
他光着脚,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任由汹涌的眼泪淹没他十八岁的河岸。
暴雨倾泻,汹涌的海浪如尖啸的猛虎不断拍打着嶙峋的礁石。夜幕沉沉地压下来,狂风把大雨吹得东倒西歪,淋得人浑身湿透。
简一想,他没有了爸爸,谢兰肯定也不会一直陪着他,他要怎么办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仍是黑的,楼道里传来沉沉的脚步声。他觉得这是谢兰,但又不敢给自己过多的期待。很快,脚步声掠过,往更高层去了。
“当初赵叔你运人的时候可不是很专业么,怎么现在又外行了?”谢兰似笑非笑,“你说海里都是钱,我把你扔进去你不给我捡一个亿别出来。”
于是他嚎啕大哭起来,撕心裂肺的程度不亚于一场海啸。
他的手已经放在了门把手上,他的内心还在挣扎。万一呢?万一是谢兰呢?他不知道谢兰有没有钥匙,如果没有难道让她在外面站一晚上吗?
但他的理智告诉他,怎么可能是谢兰。她有那么多舒适的大房子和数不清的情人,不至于大晚上还特意来他这里。
楼道里传来脚步声,沉沉的,听起来没什么特别的。
不认识。
虽然简一没有在她面前哭,但她还是觉得简一碎在了她的跟前。
负责人罗副总冒雨向谢兰跑来,大雨声势浩大,他的声音谢兰听不真切,但不妨碍她一脚踹在他身上。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她踹他一脚他都得爬起来跟她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