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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碑被打扫得很干净,知了不住地在枝头上发着令人不太愉快的叫声,热风卷着透蓝的天空,带来好似要被烤化的温度。

阮识把拿着风车的那只手又往前伸出去了点,白色的纸质风车没有小摊上卖的那么五颜六色惹人眼球,但在树影绿叶的衬托下,它慢慢地开始转动翅膀,微弱地挥舞易折的扇叶,像是春天里闪光的起舞精灵。

阮菁的体重一天比一天轻,手臂上的皮肤干枯消瘦,青筋顺着皮肉鼓起,显出骨头的形状,摸上去硌得生疼。

“你那么疼我,一定会同意的。”

阮识愣了一下,随后握着阮菁的那只手越收越紧,颤抖着肩膀趴在床上,哭得茫然无措。

葬礼办的简简单单,阮识从殡仪馆捧出阮菁的骨灰走向墓园时,往上一直走了几百层台阶。

照片上的女人只有二十来岁,正是笑得最灿烂的年纪。夏寻妈妈的眉眼弯弯像月牙,夏寻笑起来时的天真样子和她有几分像,此刻她就像是个听故事的人,风吹得头顶上的叶子簌簌作响,扬着回应。

斑驳的树影将烈日挡在外头,走出两步便会直迎炙热,夏寻往下跨着台阶,走到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草地上,半蹲在一座墓碑前。

阮识靠在房间的飘窗上发呆,怀里抱着蛋白,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它身上的毛发,心不在焉。

飘窗上铺着一层毯子,卧室里开着空调,阮识往下滑了点身子,头靠在身后的抱枕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脑袋放空了许多。

夏寻像是被挑起久远的记忆,站在茂盛的绿树下享过清风拂动,他摸了摸口袋里的一颗奶糖,黑黝黝的眼睛里闪烁着细碎光点,他对阮识说,“哥,那你现在对风车许个愿,说不定就实现了。”

上面放着一捧快要被阳光烤干露水的白色菊花,刚绽放却快要枯萎。

“看不清。”夏寻说,“是什么?”

阮识拿着风车靠近嘴边,对着它呼出了一口气,让风车有那么一秒飞快地运速,“是风车。”

三只小的都很安静,除了荷包蛋时不时的蹦上蹦下,再去角落里打洞之外。

“然后…”阮识顿了顿,将手里贴得离耳朵更近,“那个小骗子从棕色的栅栏木门里用手中的风车换走了我口袋里所有的糖。”

从缝隙里深处的一只小胖手就拿着那盏风车,奶声奶气地说,“哥哥,给你,别哭了喔。”

那天阮菁带着他偷偷来到那座豪宅,站在侧门的时候阮菁捂着脸哭得很厉害,阮识不知道为什么。

夏寻抚摸着阮识的眉眼,指尖碰到他的睫

他跟不上阮菁走快的步伐,便落在了后面。

荷包蛋融入这个新家庭不久,与他们相处的都还算融洽。

他一边哭一边找妈妈,最后累了才在墙边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着,偷偷抹眼泪。

阮识最近精神不好,原本就白皙的脸色在这段时间累得更加苍白,眉头微微皱起舒展不开。夏寻把锲而不舍还在打洞的荷包蛋赶到旁边,自己蹲到了阮识的面前。

随后慢慢地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夏寻一直陪着他,站在最侧边的台阶上。

阮识每天早下班陪在阮菁的病床前,静静地。他话不多,陪伴的时候大多是替阮菁擦干净脸,然后握着她的手在旁边坐着。

阮识一直陪着,再喊“妈”的时候已经没有人会回应他了,旁边心脏跳动的仪器在他眼底映得清清楚楚,已经变成了没有生命而走向死亡的直线。

亚麻的白色纱帘和豆绿色的飘窗落地帘合在一起,空调下摆打出的风掀起了一角,外面的雨声渐渐停下,掩藏在乌云后的太阳又开始工作,散出的光亮将房间的阴影隔成两段,蒙上了阮识的脸庞。

“一个小馋猫给我的。”

下来。”

“实现了。”

阮识穿着黑色的衬衣,解开的两颗扣子伴着他睡着的姿势露出精致的锁骨,蛋白被他抱在怀里,换毛下来的白色毛发在阮识的身上显得清楚。肥到不行的胖橘将下巴搭在阮识的脚踝上,四肢趴下占满了一个拐角。

夏寻黑色的瞳孔沉得如清澈耀眼的宝石,即使背对着光也能溢出细碎的光芒。

“你呼呼~呼呼完愿望就实现了~”

回去的路上下了一场暴雨,闷热潮湿,仿佛抑制住了人的呼吸。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湛蓝的天空顷刻间变得乌云密布,布满灰白色的压抑。

“小时候有一次我迷路了,找不到我妈,就蹲在原地哭。”说着他轻笑了声,像是想到了什么趣事,“那是一个满墙都开满蔷薇花的地方。”

夏寻盯着墓碑照片上的女人看着,指尖抹了抹不存在的灰尘,许久才开口轻轻说道,“妈,害你的人都死了。”

然后脑袋卡在两道栅栏中间,天真烂漫得露出嘴角边的小酒窝,馋兮兮地盯着阮识的口袋,“哥哥,风车给你,糖糖给我。”

“他说,只要对着风车吹一口气,心里想的愿望都会实现。”

夏寻抬着头,随着阮识的话往下说,嘴角扬起了浅浅的弧度,“然后呢?”

阮识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指尖拨弄了一下风车的尾巴,将夏寻的身影放置在两片扇叶中间,吹了口气让它轻轻转动了下。

躺在床上呼吸的没有起伏,她近半个月连流食都只是吃了一点点,勉强延续着最后一口气。

而那张陈旧的老照片,阮识则是跪在了阮菁面前亲手用打火机烧了,化成灰吹散在这片墓园里。

“我不想再让他哭了,我想对他好。”夏寻的额角沾落些许汗珠,闪在阳光下透明的滚动滴落,“他特别好,我很爱他。”

六月末的时候,阮菁病重了。

“不会。”阮识站在九楼,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纸风车,中间用了一根干净的竹筷子保持平衡,让他拿起的时候能被风吹动,“你看见我手上的东西了吗?”

不过就是因为难以实现那才叫愿望。

那个时候阮识许的是什么愿望呢,好像是希望能见到爸爸,然后爸爸、妈妈和自己,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它朝上蹦跳了一下,稳稳地落在阮识脚边,一耸一耸的小鼻子拱着他的脚踝,试图让阮识把注意力放在它身上。

他和夏寻一样,都把自己的妈妈葬得离夏永昆远远的。

夏永昆死了,阮菁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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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的那天是半夜,阮菁怀里抱着那张陈旧的老照片,只剩下眼珠可以转动的视线一直落在阮识身上,布满血丝暗黄的眼睛储着薄薄的一层泪,无力的手指虚虚地抓了两下阮识。

夏寻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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