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原在这短暂的笑声里，浑身发寒。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栗原回想起了大概十几年前的事。

百谷的脑袋里，尚未有“时间”这一概念，却无时不被其所折磨。

“不能杀人？为什么不能杀人了？当然要杀人！我杀人，就会有人来杀我，所以我又要杀更多人，然后被更多人杀。妈的，这好烦啊。当然要杀人了。”

海洋会的总部就在海边的一个小渔村里。那里的沙滩很脏，不纯净，空气是咸咸的，有一大股阳光的味道。

“您看吧，现在成个什么样子？我只看到一群律师拿着公文包和另一群律师打起来了。”百谷捂着嘴笑了笑，“要是能回到以前就好了。”

时间，时间，时间围绕着百谷纯粹的人生，把他从整个的消磨成泥，再经过时间重塑。时间是多么可怕的东西？它不可逆，然而仍然会有无限的事情发生。其中有无数件重复的事。

茶桌旁，身下的榻榻米被雨天潮湿的冷气所浸透。

地下室的生活很寂寞。

“报应啊……”

稀疏的雨点拍打着窗户，目沙坐在窗边，静静看着水珠滑落。比起手中的读物，大自然反而更有吸引力一些。

“但是会长，你不觉得现在太无聊了吗？”

“别那样做……”

他老爸是个很少话的人，经常呆在船上，日出前早几小时就出海，月上枝头才回来。但是从来没人在海上遇见过他。海妖的传言正是如此由来的。

无所事的时候，人最能看清时间的原本面貌。那就是一团虚无的庞然大物，即便人有无限的勇气，也无法去面对，更别说消解。

“说来说去都是一句话！哈哈哈……”

还是个小鬼的百谷，整天被他的渔民老爸锁在家里的地下室。海边那些小孩和顽皮的大人，每张嘴里都在说，他老妈是个海妖，千万不能跟他有接触，最好连姓名也不要提起。然后孩子们就一边玩闹，一边互相在对方身上记“百谷”两个字。

“只看过一次而已。那之后就闲置了。”

就像肝痛得绞在了一起，栗原咬紧了牙关。

肝痛得厉害了，并且，有一种阻碍，栗原不得不收回海浪中的思绪，更用力地用遥控器抵住肚子。那个阳光充足的小渔村里也有他不想面对的事。

“不说这些了。”栗原没心情闲聊下去了，作为一个老派的黑道，他绝非是爱演的人。他说：“竟然跟泷泽联手对付联合会，你到底是想怎样？打算让我们全玩完吗？”

“请多多注意身体吧。我会合理遣散您的情人们，保证您一心一意在事业上。”

“什么‘关照’……别太过分了。”

因为肝疼，栗原得要用遥控器抵着肚子，压根没动桌上的茶杯。

百谷站起了身，似乎要离开。

百谷则一边说话，一边喝掉了半壶茶水。他私下里真的是个莫名其妙很活泼的人。

如果伤再也不会恢复，永远如此的话……

光是想到有这种可能性，他便感到一股彻底的绝望。他不想失去价值，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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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咳嗽还是很有力的。为了让他活着，他的身体不得不动用了“心有余而力不足”之中的“心力”。

“你不会有善报了……！”为了连贯地说出这句话，栗原几乎吐尽了最后一口气。

“什么……？你说什么？”

不敬的笑声远去了。

这也许像是一个活人不得不跟尸体面对面躺下。要知道，如此骇人的死亡，也只是整个“时间”的一小部分。

栗原有点胸闷，三次深呼吸后，幽长地一叹：

“会长，摄像头的事真抱歉。我本来是打算关照一下渡边来着。”

不知由于何种机制，他的腿原本恢复得很好，现在却又开始隐隐作痛，仿佛是块多年以来的隐疾。说不定也有雨季的关系。

“做什么？”

“会长，明天我带您去医院看看吧。您可要好好活着。”

百谷喝了口茶，一言不发。

“不、不能再……杀人……”

自出生以来，百谷便没有对地下室以外的世界的认识。人是社会性的，寂寞是人原有的，触摸是人的本能，人是需要外界的。

“咳咳……！咳咳……！”

那时候“栗原”还是个组，隶属于海洋会。

“咳咳……！咳咳……！”

这就是无聊未被命名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