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她去京都旧地。
她什么都看不清,只能依靠着范闲,听他讲解。
“……当初你父亲就是在这里居住的。”她从马车中伸出手,觉得夜风吹的冷,却又无形中,透出的亲近温柔,让她忍不住依恋。
范闲为她披上披风,马车滚滚,很快就来到一个别院。
“你幼年,我打听清楚,就被他藏在此地。他为了保护你吧,也是你不想被某些东西所负累,宁可你平平稳稳的过完普通人的一生。”
“是的……父亲,爹爹。你们都很爱我。”她便是这样的纯然直白。两个机关算尽七窍玲珑的人,却偏偏有这样单纯又直白的女儿。
“你的奶娘,当初她离开范府,我也找到了。”
可是夜间范闲看着那个出人意表供述,简直如遭雷劈。他面色惨白,想起范念念的痛哭:“爹爹……很爱母亲…………为什么要爱的至死方休。”
原来,原来这才是一切的真相,他想起李承泽阴狠又无奈的哀叹:“我可真恨你啊!”
里面,还藏了,居然还藏了一份静默的爱意吗?
阴阳共生的体质,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只是在泛黄的机密文件里出现的枯笔一抹。“闲醉千日甘于靖王世子别院………………”
那一夜的风雨雷电。然后便是他如今眼前的范梦生。
他看着范梦生银白的长发和白嫩又脆弱的皮肤。那一双茫然呆懈的红色眼瞳。
“念念,念念…………”范闲反复呢喃着女儿的小名,他深深凝望思索着眼前这个少女,又伸着手想要试探着触碰。
可是,他还是难以置信,心中翻卷着万丈波涛。
这个少女,是他的女儿吗?他原以为是仇人的女儿,他不念旧怨的辛苦养大,已经是圣人所为。可是,他此刻庆幸,他庆幸于对念念的宽容和体贴,也仿佛是冥冥中的血缘交感。
他原来是以为是自己的侄女,终究是亲近点的血脉才忍不住心间宠爱,却原来,本就是他的孩子。
难怪李承泽当年死前,对他说的是送他一份大礼,他还吐槽是一个累赘。
范闲看着范梦生,以一个父亲的身份,虽然范梦生已经喊了他许多年的父亲,此刻,这个男人才真实感受到那份重量。
他早该想到的猜测的,范梦生母亲的身份,白化病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证明,李承泽这个疯子在他刻意隐瞒身份时候做出疯狂行径。造就出来的他们两个要承担背负的共同的苦果。
李承泽!李承泽!范闲心里反复重复这个名字,他心里惊涛骇浪,无法平静,时至今日,他以为他已经可以处变不惊,却还是失态失语。
他说不得此刻的感受,李承泽又是如何瞒下怀孕的消息又如何生下范梦生,能躲过庆帝手中那群疯狗的眼线。
或许根本躲不过,他又会受到怎样的苛责和惩罚。
只留下一句我恨你的密码,拆开才是,我爱你爱到已经疯掉哪怕已经知道你是我的亲兄弟。也要固执留下这个孩子,这个乱伦产生的产生的…孽种。
李承泽……疯子啊!……仿佛又见那个少年人,蹲在椅子里,露出一个假假谦和温柔的笑。“……范闲么,我想拉拢你。”
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可是这个疯子已经死了,死在十几年前,范闲的面前,他独自品尝着那盘葡萄,血流满衣襟。最后一句倒是笑着:“你是贾公子…………”
他不是他的林黛玉。
后来范闲见李承泽时,看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蹲在椅子上,没有半点仪态的一颗颗咽他的葡萄,突然就忍不住笑起来。
李承泽倒是面无表情,这四周逸散着浓郁的香气,熏的人头晕目眩,范闲这才看清楚李承泽正在一个庭院内,隔着一个小湖,看对面的凉亭里影影绰绰有一人在唱戏。
咿咿呀呀的声音模糊听不真切。他就笑问:“你倒是日子过的舒服。”
李承泽看他一眼,又塞了一颗葡萄进嘴里,他还是那副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俊美模样,清瘦的身体裹在繁复的长袍里。只是他从椅子上下来时,一双白嫩的脚踩进破落的布鞋中。
“我记得念念每年给你烧的都是新鞋子。放心,我也不抢你的葡萄。”
“你抢过的,你我第一次见面,你就从我的盘子里半点不客气的拿着吃!”
“你当时要让你的侍卫杀我。我吃点你的葡萄怎么了?”
“谢必安杀你了吗?可你还是强吃了我的葡萄!”
李承泽一副与范闲针锋相对句句不让的样子。倒让范闲愣愣的无话可说。他努力看着眼前人,仿佛要把人记的再清楚些。
“李承泽。”范闲眼中却有了水光:“我若到的再早一些,你是不是能留下来能多陪念念吃几十年的葡萄。”
他无力去问李承泽到底如何去想如何去爱。他给不了回答也不会提起问题。只是这样淡淡的提起他们共同延续。
李承泽的面容模糊不清,也不回答。他在范闲眼前踱步,背着手,那大袖轻飘飘的堆落在身后,也随着那戏子唱起来。
“我近日无事,总觉得若是不识字之人,看不了红楼,岂不可惜,便想排成戏谱。但是若是不知世事,也看不懂红楼梦……”
他又慢慢哼起来,范闲依稀听他唱的是:“我本是金陵城中甄宝玉…………”
范闲忍不得说:“错了……”
李承泽深深回望:“错的是你……为何入我梦中……”
范闲惊坐起身,他盖的是苏州最有名的绣庄精制的绸面锦被,里面是最轻软不过的羽绒。在寒冬之夜,屋里的火盆燃的是上好的青霜炭。这屋中陈设无一不华美精巧,他已经享受这半生泼天富贵。
他身侧人也被突然惊醒,林婉儿关切体贴的握住他的手,问道:“做了什么梦。”
范闲看林婉儿一眼,默默回道:“忘了。”
“忘了就再睡吧,明日永儿还闹着你给他讲故事呢?”
永儿是他最喜的一个小孙儿,也最娇惯,可那小孩子伶伶俐俐,也最会讨人喜欢。
他此生娇妻美妾,子孙满堂,权势富贵,皆尝云端滋味。又有何遗憾。
范闲还是睁着眼睛,眼前的黑暗适应后便能隐约看见那绮罗暖帐华美的轮廓。他抖抖嘴唇,还是没能把搁了数年的回答说出口
我才是金陵城中甄宝玉。
那个雪落茫茫不知影的少年
原是你。
“那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李承泽微微低头,还怕压不住自己带笑的唇角,他强行咬牙才没有大笑出声,仿佛听到了一句极为有趣的乐事。
偏偏发问的人却还一本正经,甚至与他凑近对视间,眼中一片坦然,甚至带着几分痴恋。
“我原来也不信,现在我信了。”
范闲的自问自答,自然自语。好似视李承泽为无物。可他又很认真的看着李承泽,认真简直像爱的是李承泽。
李承泽自然不可能怀疑自己便是范闲一见钟情之人。他只是含笑再拈起一颗葡萄。
这也是他们初见。
彼时的范闲不过是一个重要人物的私生子,因着一桩婚事才入了李承泽的眼,李承泽心里是想拉拢为上,却也要先行试探。
还未见到人,便先听了一首“万里悲秋长做客……”的绝妙诗文。真见面也并未令他失望。
比起清逸出尘的面容,范闲与谢必安交手时透露出不俗的武功,才让他又吃了一惊。
但是那个疯女人问起他时:“范闲是个怎么样的人,听闻你在靖王府见过他了。”
李承泽还想着范闲那个向往迷恋的眼神,若是做戏,范闲也算是此中高手,更是不可小觑。若是真的……有可能是真的么,那便真的是笑话一场。
于是他微笑着回答:“诗文不俗,武功不俗,人,亦不俗。”
“哦,他竟值得你这般夸赞么?”长公主李云睿突然转身,脸上带着欣喜又温柔的笑容,她那张美艳的脸,介于少女和少妇之间,看起来纯真又妩媚,她抬手咯咯笑起来,眼神里却皆是漠然。
“那便杀了吧!”
比起内库能带来的泼天财富,一条人命显得太过微不足道,何况,要付出的代价,也同样微不足道。
李承泽把玩着手里古朴的紫砂小壶,他向来爱这种风雅之物,手里温热的粗糙质感,让他微眯眼眸。似乎在深深思量,许久,他才应到:“便杀了吧。”
可他还是去了醉仙居,等那个根本不会来的人,司理理是盛名最盛的花魁,她一身黑衣勾出窈窕妩媚的身形,芊芊素手却是熟练分拨茶水,并恭敬奉上。
他记得情报里,范闲甚喜这个姑娘,一个刚在他面前说对一位女子一见钟情,念念不忘的人。转眼间又去眠花宿柳。
可李承泽也知道,范闲那日却不在花船之上,只是拿眼前这位美人做一个掩饰。
收到范闲遇刺的消息,李承泽还是理所应当的表现出几分慌乱,实际心中却生出几分庆幸。死的只是护卫而已,范闲重伤也留了条性命。
他李承泽就是这样的左右矛盾,要杀范闲的是他,还苦心绸缪,知道范闲没死,开心喜悦的亦是他。
他托靖王世子去探望,借李弘成的手去知道范闲点点滴滴的消息。还有其他情报来至。听属下说范闲去监察院大闹一场。
范闲说:“人人平等,侍卫亦是人命。也是我大庆子民。”
用家国大义,用伦理纲常,通通压不住他复仇的火焰。甚至不顾身上重创,当街拦杀程巨树。
“殿下,范闲所为虽然值得称道,但也太过可笑了,一个侍卫罢了,至于这般胡闹,还说什么人人平等。”
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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