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半刻时间，那侍从回来了，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杨启连忙搭手把他拉上了船。

徐景西给了一个眼神他的侍从，那侍从便毫不犹豫的脱了外衣跳进了水里。

“真扫兴，”徐景西对船夫说，“回去吧，没兴致了。”

徐景西执起手旁的棋盅往侍从头上砸去，棋盅厚重，瞬间便把他的脑壳砸出了血。

“桌子底下有小凳，可以抽出来坐。”周君昂头也不抬的说。

杨启有些佩服他。

卖身契一毁，这人直接成了黑户，对于黑户，官府是绝不放过的。

不过他们好奇归好奇，没有人敢去悄悄瞧上一眼。

世家背景错综复杂是每个皇帝都头痛的事，当徐景西的事情传到皇帝耳朵的时候，他知道，能帮他清世家的刀出现了。徐景西也确实是一把趁手的好刀，有了皇帝在背后，他的动作也越来越大，位置也越爬越高。有时候周君昂都怀疑徐景西就是上天派来帮皇帝的。

周君昂笑吟吟着拍拍徐景西的肩，“徐御史跟个奴才计较什么，咱们的棋局还没下完呢，把这棋局走完了再回去罢。”

“属下该死。”那侍从像是没感觉到疼一样，又把头重重的磕在地上。

徐景西又跟周君昂回了船舫了，那停了的曲调又婉转哀愁的奏唱了起来。

马车停在了河边，河面的一艘艘船坊传来若有若无的弦乐声。杨启看愣了，徐景西的侍从挤开他，搬下板凳摆在地上，扶着自家主子下了马车。

“徐御史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清新的空气让杨启松了一口气，他坐在船沿，好奇的东瞧瞧西看看，又看了看船下荡漾的水纹，只觉得外面的世界可真好。

船现在的位置离岸边已经有了一定的距离，如果船就这样开走的话，那侍从不一定能游到岸边。

杨启吓到了，他第一次见着这样对下人的主子，他想说些什么，却被周君昂扯了扯制止了。

“觉着无聊便去外面瞧瞧景吧。”周君昂落下一子，道。

“真是忠心耿耿的奴才，”徐景西眼里满是赞赏，“真想把你要过来。”

杨启如蒙大赦，连忙谢了王爷，又给徐景西行了礼，便出了船舫。

杨启愧疚万分，”王爷对不起，我害得你要重写了。”

两人又冠冕堂皇的说了些话，徐景西保证着定会彻查，便分道扬镳了。

周君昂扶着他的手朝他微微一笑，杨启瞅得五迷三道的，他觉得外面再好的景，再新奇的玩意，也不如他家王爷的一个笑。

瞅了一会周君昂，杨启开始犯困起来，眼皮越发沉重。

周君昂看了眼他，明白这是想找他两个人聊聊。

门外响起敲门声，周君昂看着杨启蹙起的眉头，起身去开了门。

杨启吼的那声巨响，震得里面对弈的两人都出来了。

徐景西忙参手行礼，“不敢不敢，下官见过王爷。”

“请。”周君昂也比了比手，便率先带着杨启迈开步子。

等诸世家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的势力已经被削了不少。世家的也都不是傻子，明白了这分明是上边那位的想法。愤懑不满之下，之前世家之间的针锋相对都消失不见，暗中凝成了一股以黄丞相为首的世家势力。

杨启也很高兴，他家王爷不仅人好看，还特别善良。

“听闻河坊边新来了一队船坊，船上歌姬皆是江南水乡人家，南方哝哝细语，听起来别有一番风味，陈尚书不懂风情，下官便想着与王爷一同前往船坊共赏。”

杨启兴奋极了，这是他入王府一来第一次外出。因着还有客人在场，他心想不能给王爷丢人了，便拼命压抑着兴奋。

出了厅堂，见了那抹青衫，周君昂脸上露出分不出真心假意的笑容。

杨启看不懂棋，又欣赏不来这曲，觉得无聊了，有些坐不住。

“请。”他摆出手势。

不知皇帝是对世家还有感情还是愧疚，亦或是拉拢人心，对黄丞相那方几乎是有求必应。

杨启四处瞅着，想着要是那人回来了，他可以给搭把手。

“此人，周家除，董县县令，欲意杀害朝廷命官，已被本官斩杀。”

……

周君昂淡然道：“若有潜逃，直接将卖身契烧毁。”

“此人，杨凤祥，升县县令，欲意杀害朝廷命官，已被本官斩杀。”

徐景西偏不，他剑走偏锋，专挑那些穷凶恶极的地界去，明察暗访不收分毫，惹怒了当地县令。背后有着靠山想弄死他的，被他直接手刃，割下人头，提到当时的御史面前。

若是周君昂的同僚知道他的想法定会嗤之以鼻，那笑面虎好看？善良？天塌下来的可能性都比他做好事的可能性大。

“王爷府里的奴才果真也是不同凡响，”徐景西笑着看杨启，好似刚刚冷漠侮辱他的事情没发生过，“你救了我们几个一命，可以尽管提一个要求。”

杨启觉得自己太丢王爷的人了，他也连忙站在旁边，递手上去将周君昂扶下马车。

“本王知道了，”周君昂迈开腿，出了门，又将门掩起，吩咐门外的侍从，“莫要让旁人进去。”

杨启怒喝一声：“何人在此？”

他与那客人的侍从一同坐在马车外面，有那侍从驾着马车，他只需坐着。他兴奋的看着他听说过的或没听说过的事物如流水般从面前流像身后，见了些惊奇的，还要回过头去多瞧几眼。

徐景西没什么表情的瞅着他，“王爷，您府上的奴才都这般不懂礼数吗？”

“可是您的侍从还没上来。”杨启忍不住打断他。

执笔那秀气的手顿住，墨水滴下在卷轴上绽开了两朵黑色的小花。杨启不敢再违抗，连忙抽出桌子底下的小凳坐下。

更好看。

即使神经大条如杨启也知道这不合适，他道：“王爷，我站着就行。”

周君昂淡淡的将写了大半的卷轴扔到一旁，又拿出了副新卷轴，重新写。

“徐御史不必多礼。”周君昂抬手一托，将鞠腰的徐景西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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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景西点点头，便见那舒王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约一柱香时间，带来了一个侍从。那侍从除了体魄不错之外毫无特点，相貌平平脚步虚浮，不是练武之人。徐景西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这不是值得他关注的人。

靠了岸，徐景西派人检查了船，在船身上发现了一条很深的锯痕，再动些手脚，这锯痕就会形成一个破洞，他们几人也会无声无息的淹没在河里。那人应该就是这个目的。

船舫里，周君昂与徐景西对弈，歌女躲在轻纱后，弹着琵琶，咿咿呀呀的唱着江南小调。

“杨启，怎么了？”周君昂问。

他动的都是有背景之人，那些人自然暴跳如雷，想着要如何不动声色的除掉他。然而没等那些人出手，这事就传到了皇帝耳朵里。

“是这样哦。”杨启应了一声，拘束的动作松懈了些。

杨启指着水下说：“刚刚水下有个人，不知道想干什么？我叫了一声他就跑了。”

侍从们好奇的抓肝挠肺，王爷方才不是将杨启留下了吗？那杨启呢？怎么只有王爷一人出来了？杨启还在书房里吗？为什么要单独将他留下，还吩咐不让人进去？

有人跟周君昂提过收回限制，怕那买身奴潜逃出府。

那侍从来不及穿上衣服，便去敲开了船舫门。他跪在徐景西身旁，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属下该死，让那人逃了。”

“既然徐御史盛情邀请，本王就却之不恭了。”周君昂拱了拱手，“不过还请徐御史稍等片刻。”

“徐御史莫要开玩笑了，”周君昂不动声色的把杨启挡在背后，“不过是个奴才。”

徐景西这人挺疯的。当初只是个监御，负责探访各地县令。一个大家心知肚明的职位，去到县令当地，收些银两，装模作样探查几日，便写一纸告书上报此地无异。

福生不敢问为什么是王爷来开的门，也不敢问杨启哪去了，鞠着腰说：“王爷，徐御史求见。”

待周君昂放下笔再看他时，他已经趴在案上睡着了。周君昂看着他，眼里有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温柔。

瞧着瞧着，他瞧出不对劲来，船底水下隐隐绰绰的现了个人头出来。

“无妨，”周君昂应道，淡然的表情真像是毫不在意，“在书房伺候我的侍从都会坐在这小凳上，你不必有压力。”

那人头没想到上面还有人，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让杨启看清了脸。他暗道一声不好，连忙重新潜回了水底。

周君昂没让杨启去叫马车，他带着杨启在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上晃悠着，余光瞅了瞅杨启欣喜的表情，他没说什么。

限令一

“此人，刘舂生，旭县县令，欲意杀害朝廷命官，已被本官斩杀。”

杨启说：“保护主子是我们做奴才应做的。”

回去的第二日，周君昂便解开了卖身奴的限制，他们和入府奴才一样，每月有四日休沐，这四日休沐他们可以自行安排留府休息，还是出府游玩，出府要在王府落锁前回来。

徐景西看着周君昂老母鸡互崽似的动作，差点忍不住笑了。“确实，不过是个奴才，为此跟王爷伤了和气可不好。”

徐景西将他们轻车熟路的带进了一艘船里，随着他们上船，搭在岸上的步板子被收了起来，船身缓缓离开了河岸。

“嗻。”

“废物。”

限制一解，卖身奴们都高兴疯了，他们没想到还能有出府的一天，他们已经做好了一辈子困在在王府的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