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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跨入宅子,不大的院子里还铺着许多笋片,孙策不禁疑惑:“这人真的靠谱吗?”

周瑜正踮着脚,以免踩坏了一地好笋片。孙权回道:“道长也得吃饭啊。”

周瑜抽空附和:“有理。”

这时屋内走出一人,披头散发,须眉潦草,瞧着四五十岁的模样,他当着三人的面伸了个懒腰:“何人来访啊?”

孙权率先举手:“道长,我上回和母亲来过……”

道士拿出一根木棍束了发,点头说:“噢,我记得。”

孙策和周瑜上前作了揖,各自报上名字,便被道士请进了屋。

一张久经沧桑的木桌摆在正中,道士坐下,在这三人中间瞧了一圈,转向孙权道:“找我做甚来的?看病?”

一阵小小沉默,孙策将周瑜按坐在椅子上,模棱两可道:“我们前天碰见了一只狐狸,而后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总之——”

孙策飞速瞥了周瑜一眼,斟酌道:“算是来看病的吧……”

“狐狸?”道士皱眉,“伸手我看看。”

还未等周瑜反应,孙策立马从那宽松的袖摆里摸出周瑜的手臂,端放在木桌上。

道士嘴角不受控地抽了抽,眼神意味不明地瞧了他们俩几眼。而后摸上周瑜的手腕,把了把脉。

“碰见的狐狸长着赤色皮毛吧?”

周瑜孙策对视一眼,双双点头。

“二十数年前有人同你一样,碰见了赤色狐狸,然后被我把出滑脉。”

孙权大惊:“滑脉?!”

道士缓缓点头:“如此看来男子有孕之事也不算旷古奇闻,短短二十年在下便遇见了两例。”

周瑜紧紧抓着膝盖上的衣料,耳垂红得要滴血。孙策忙问:“之前那个人最后如何了?”

道士长叹一口气,捋了一把胡须:“那年轻人本是一世家公子的小厮,随他的主人外出时遇见了一赤色狐狸,之后就生了狐耳狐尾,同他家主人风流一夜后才知道怀了孕,那世家子弟的长辈知晓后,以为不详……将那年轻人活活打死了。”

三人听完倒吸一口冷气,又听道士说:“那赤色狐狸古怪得很,知道年轻人连着腹中诡胎一尸两命以后,上门寻仇去了。你们若想着除去腹中胎儿,必会引来后患。”

孙策急道:“那该如何办?”

“为今之计只……”道士忽地挑起眉头,话锋一转,“你同这位小公子是什么关系?怎么他出了事你这么着急?”

孙策刚想回嘴,又听他道:“噢——他有孕不会是因你而……?”

周瑜垂首轻咳了一声,孙权飞快眨巴着眼睛,翘着脑袋地瞧着他们俩。

孙策一手按住周瑜的肩,微微仰头,回道:“是又如何?”

话音铿锵有力,听得周瑜攥拳欲将他一拳打进地底下。

“不如何,”道士笑了一声,“倒还算得上爽直坦荡。”

孙权瞧周瑜脸热得都快冒烟了,于是问:“眼下可有解决之策?”

道士又捋一把胡须,孙策瞧来分外故作高深,正要催促,道士终于开口:“解法么,解铃还须系铃人。再去那狐狸洞府寻那狐狸,取狐血饮之即可。或软言相求,或强硬逼迫,狐狸也有不同,是易是难全凭你们遇上的那只狐狸讲不讲道理了。”

“要喝多少狐血?一卮?”

道士被这话呛了一口:“哪用得着这么多,最多三两便行了!”

孙策低头与周瑜商量,不若今日就去鹿起山捉那狐狸?

窗外凭空响起一阵闷雷,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霎时间阴云密布,阴沉得可怖。又一声闷雷后,砸下豆大的雨滴,淅淅沥沥地往下坠。

道士一个阔步冲出门去,嘴里还念:“糟了,我的笋干!”

三人不约而同扭头去望道士在院子里收笋的矫健身姿,而后扭头面面相觑,孙策孙权都吓了一跳。

“公瑾,你——”

“公瑾大哥!”

周瑜疑惑,忽觉有东西隔着衣物搔自己的小腿,一低头,竟是先前已消失了的狐尾!

他伸手往上摸,果然摸到毛茸茸的狐耳。

周瑜欲哭无泪:“这耳朵难道由雷声控制?”

孙策没工夫琢磨缘由,蹲下身三两下扒了孙权的披风——周瑜母亲亲手给他做的。

孙权瘪了瘪嘴:“这是我的新衣服呢。”

孙策胡乱揉一把孙权的脑袋:“改天给你再做几件。”

孙策将小披风裹在周瑜头上,暂且遮住那双耳朵,如今也不能在外多逗留,孙策拉起周瑜便往外走。

大雨中,道士瞧见他们要走,又嘱咐道:“选晴天的日子上山,万万不能在太阳落山后去!”

孙策在雨中喊道:“明白了,多谢你!”

孙权迟迟没追上来,孙策回头一看,这小孩还扒着门框不肯冲进雨里。

孙策将周瑜送上车舆,转身又冲进雨里,跑至屋前一手提起孙权的腰,拎篮子似的拎着孙权往外跑。

一通折腾,周瑜孙权二人只微微淋湿了衣服,孙策像在河里滚过一圈。

孙策自觉坐在辕座上御马,留孙权与周瑜坐在车舆里避雨。

周瑜微微掀开帐子,引得孙策大声喊:“躲回去!”

周瑜没理他,往他手里塞了孙权的小披风,道:“你遮一遮,小心染了风寒。”

孙策拿起披风包住脑袋,周瑜这才缩回车舆内,便听孙策又喊:“公瑾,你现下身体可有异样?”

周瑜蜷着尾巴,侧身坐在垫子上,回道:“一切都好,没什么异样。”

“那就好。”

“明日若天晴,我们便上山去擒那狐狸如何?”

孙策朗声道:“正有此意!”

孙权总爱凑热闹,悄悄举起手:“我也要去。”

这次是周瑜拦人了:“太危险了,你不许去。”

孙策抓着马缰,侧头道:“你若是去了,那狐狸看上你了,我一定将你双手奉上。”

孙权每每在孙策那儿吃了瘪,便转向周瑜求助,此时也不例外,瘪起嘴巴巴地瞧着周瑜。

周瑜失笑,揉了一把孙权圆乎乎的脑袋:“你大哥说得对。”

孙策在无人瞧见的地方轻轻挑了挑眉头,浑然不知孙权在车舆上赌气,将头撇到一边,忿忿道:“狐狸而已,又不是老虎,我才不稀罕去!”

虽说两人都怀着凌云壮志力图在第二日便上山擒狐,可惜天公不作美,一连七日阴雨绵绵,远岫浮岚。

周瑜这几日没有像最初长狐尾那样浑身发热,却变得十分嗜睡,醒时也总是浑浑噩噩,一副迷糊的模样。

孙策愁得很,每日天刚昏沉时便睡,过了晌午时分也不见醒,身子不出事才有鬼了。

这日正午时分,孙策端了碗筷进来,一腿跪在床榻上,要将周瑜喊醒。

枕席间的周瑜睡颜恬淡,青丝如瀑,孙策微微俯下身,见他侧着身子,两手隔着被褥安放在小腹处,在护着什么似的。

孙策心头一暖,手悄然搭在周瑜肩头,轻声唤道:“公瑾,醒一醒。”

周瑜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好一会儿才闭着眼嘟囔:“再睡一会。”

“起来吃了饭再睡。”

周瑜往被褥里钻了钻:“不饿。”

孙策静默片刻,也不再继续喊他,只从被褥里捞出周瑜的两条腿,搭在自己大腿上。

又去取了罗袜,抓着那两只白玉似的脚替他套上。

孙策从没做过这等伺候人的事,此时做起来却格外得心应手,三两下套好了罗袜,周瑜缩了缩腿,却被孙策眼疾手快地钳住脚腕,下一刻,孙策颇为细心地替他平了平袜上的褶皱。

周瑜在被褥中扑棱两下眼睫,他怕痒得很,此时已被孙策诡计多端的动作搅得神思清明。他探出半颗脑袋,按下被褥往脚腕处眺去。脚尖抵着孙策的腰腹,他看不全。

见没有动静,孙策伸手拨了拨套在罗袜里的脚趾,顿时惹得那脚猛地一颤,要收回去。

可孙策仍钳着那脚踝不放,周瑜只得出声:“放开我。”

孙策转了个方向坐,面对着周瑜,眼含笑意:“这回醒了?”

周瑜微微有些气,没收回腿,略一抬高,踩上了孙策的胸膛,骂道:“卑鄙。”

他说完这话就要收回腿,孙策这时扣住那脚背,道:“我卑鄙?这几日伯母担心你生了疫病,我每日在外头扯谎,替你瞒着她们,回了屋还得操心你的身子,你睡得昏天黑地,每次醒来却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是谁卑鄙得如此艰辛?”

方才周瑜只不过是被吵醒有些气,骂完也就气顺了,此时知道自己不占理,却拉不下脸认错,那只为了逞威风的脚也被孙策钳着,进退两难。

孙策等了半天,没等到一句软言,周瑜曲起手臂遮上了眼睛。他索性屈膝跪上床榻,捞起周瑜落在床榻上的另一只腿,扛上了肩头。

这个姿势难受得很,周瑜两手撑着床榻,轻吼了一声:“孙伯符!”

“在呢,”孙策依旧抓着他的脚,“公瑾,你叫我一声好伯符,不然今日我可不放你……”

“咕——”

周瑜面红耳赤地扯过一旁的被褥盖住自己的脸,孙策瞧着他的肚子愣了一瞬,而后立刻放开了他的腿。

过了一会儿,孙策走开了,周瑜才悄悄掀开被褥一角,望见孙策的身影在屏风后。

“快起来吃饭!”

周瑜这才回道:“来了。”

碗中食物尚温,周瑜如今才觉出几分饥饿,一改往常慢条斯理,顾不上什么礼数,风卷残云似的吃着。

孙策支着头坐在一旁瞧他,偶尔伸手替他斟满茶水。

周瑜停箸,偏头问他:“你吃么?”

孙策摇摇头,周瑜便又埋头苦吃。

孙策见他饿死鬼的模样,笑骂道:“睡着不知饿,再由着你睡下去,醒了后没准把我也吃了!”

周瑜抽空瞥他一眼:“你好吃么?”

孙策低头看了看自己,正色直言:“味道应该还不错。”

周瑜哼笑一声,放下了碗筷,孙策见状递过一块帕子给他擦嘴,才低声说:“洛阳传来消息,今上崩逝了。”

周瑜拿帕子的手一顿,与孙策对视一眼。“恐怕如今的朝廷已经危于累卵……是谁即位?”

“何皇后所出皇子辩。”孙策答道。

“何氏一族定不容先帝宠信的十常侍。”周瑜攥着手帕,孙策点头:“京师要有大祸乱了。”

周瑜忽地扭头:“我从父还在洛阳!”

“噢,放宽心,”孙策道,“听说你堂兄周晖准备动身去洛阳寻他了。”

周瑜仍有几分担忧,又听孙策问道:“何进与张让蹇硕夺权,你猜最后是谁胜谁负?”

“他们一边是外戚,一边是宦官,而如今陛下年幼,不论谁胜了,朝局都将动荡不安。”

“公瑾说得有理,”孙策靠过去又压低了嗓子说,“我父亲从汝南袁氏的人口中得知,何进欲迎并州牧董卓进京,借董卓之手铲除十常侍。”

周瑜又一惊:“昔日在车骑将军手下讨贼的董卓?”

“就是他,这老东西假仁假义,悖逆得很,”孙策拧起眉,“我父亲当时也在张温手下,曾向他谏言诛杀董卓,可惜没杀成……总之董卓一旦进京,局面只会比如今更糟。”

周瑜沉重道:“大厦将倾,生灵涂炭。”

“届时天下大乱,若有一日……”孙策瞳色较常人更浅,映着暖色烛光,此时直直望进周瑜眼里,剔透莹亮,看得周瑜心跳漏了半拍。

“若有一日,不得不以铁马金戈了结天下纷争,光复昔时太平盛世,”孙策嘴角含笑,目若朗星,“公瑾可否愿意与我并肩、共图大业?”

孙策的笑颜太过灼眼,周瑜只觉得移不开眼,二人就这样相看半晌,窗外细雨霏霏,衬得屋内静悄悄。

“公瑾,意下如何?给句准话,如此日后你若反悔,我便拿着今日允诺去讨你。”

“讨不讨得,得问问我父亲母亲,”周瑜终于开口,“我怎能私下对你许诺?”

孙策笑了一声,凑过去啄了周瑜一口,近乎呢喃:“也是,公瑾明珠也,明珠岂可暗投……”

周瑜偏头躲开,笑骂:“你别激我。”

孙策依旧追上去,贴着他的脸颊道:“哪能啊……”

周瑜伸手钳住他的下颌,笑道:“我只望天下安定,百姓不必横遭涂炭之祸。可万一……倘若真到了那一天,即便奔赴千里,能与你共举大事,也不枉来这世上一遭。”

孙策喉结一滚,久久说不出话来,一口气上不上下不下,憋得眼角微红。

周瑜瞧他这副神色,心下忽起逗弄之意,附在他耳畔道:“况且……是明珠暗投,还是暗通款曲,难道还有人比你更清楚?”

孙策顿了顿,也笑,垂着头低低地笑了片刻,方抬头道:“是,谁能比我清楚?”

“公瑾,”孙策唤他,“我定不负你。”

“我记着了。”周瑜点点头。

“不过此时担忧后事实在太早,眼下最重要的是解决这件事。”周瑜低头瞧了瞧自己的小腹,“这雨也太能下了。”

孙策不由得伸手抚上周瑜的腰腹,疑道:“这里面是狐狸还是人?”

“谁知道……”周瑜饱了腹,又说了许多的话,困意上涌,打了个哈欠。

孙策瞠目:“又困了?!”

周瑜啄啄脑袋:“我得去睡会儿,明日若天晴,便能上山……”说罢瘫靠在孙策肩头。

孙策只得将他抱去床榻上,周瑜甫一沾上枕席,便滚入被褥中,裹得像只蚕蛹。

孙策哑口无言,在屋内踱了踱,随手在书架上取了本书,坐在床榻上草草翻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孙策听见身后传来闷哼声,周瑜拽了拽他的衣带,孙策匆匆转身,问道:“怎么了?”

周瑜额角冒汗:“我肚子疼。”

孙策顿时手忙脚乱:“喝点热水会好吗?还是去请医师……不行,不能请医师!公瑾、你是哪种痛?我去医馆替你描述症……”

“用不着这么麻烦,”周瑜打断道,“你替我揉揉,我手冷……”

孙策摸上周瑜的手,果真冷冰冰的,于是躺下与他挤在一起,右手隔着被褥替他揉了揉小腹。

周瑜闭着眼,语气里带着虚弱的不满:“隔着被子揉有什么用?”

孙策叹气,摸进被褥里贴着他的小腹,任劳任怨地替他揉肚子。

周瑜好似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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