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又是两月过去，已入盛夏时节，骄阳赫赫，蝉鸣纷乱，殿内摆上冰盆之后，倒是十分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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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完运河之事，皇帝又十分自然地将话头转向朝上其他要务，顾寒舟不时谨慎地问询几句。两人一个讲，一个听，不知不觉日已西斜。

偶尔目光相接，两人都看见对方平静目光之下深藏的暗涌，却都不肯率先戳破。

皇帝对他的戒心似无所觉，从袖中取出一卷纸页递给他，道：“这几日朝议朕与众臣已将疏浚运河事宜敲定，其中也有顾卿你的心血，你且看看罢。”

私下里皇帝不时寻他说话，所谈皆是公事，偶有几句关切，像一对寻常和睦的君臣。顾寒舟摸不准皇帝心思，却也乐得如此，面上一派沉静，总是循礼而为，丝毫不曾逾越。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顾寒舟养了小半月，才重回宫中做事。

顾寒舟倚在床头，低头凝视手中纸卷，半晌，轻轻阖上了眼，面上无悲无喜。

皇帝依然如往日那般常召他至御前，却不再刻意责罚于他，只让他与同僚一道在边上坐定候命。

……

不久前因他屡受责罚而兴起的流言也随之消散，反而有不少人私下里说他此次得了皇帝看重，有望青云直上。一时间，原本关系疏远的众人见面时脸上笑意都多了几分，顾寒舟依然行事平和，不卑不亢，反倒得了“宠辱不惊”的赞誉，教不少人高看一眼。

气氛一时变得尴尬，两人默默对望一眼，有内侍小心地请示是否用晚膳，皇帝犹豫片刻，却道：“朕该回了。”

从前说罚就罚，如今却嘘寒问暖，顾寒舟不知他究竟有何用意，一双眼睛片刻不敢放松地盯在他面上，用手绞紧柔软的被单。

顾寒舟一怔，将纸卷接过展开，见其上密布蝇头小楷，将一应事务条分缕析，端的精妙无比，不觉叹道：“臣还是想得浅了，实在惭愧。”

神不济，勉强用了些汤水，看了一会儿书又睡下了。醒来时模模糊糊看见一个人影立在床边，肩宽腿长，不似红桃绿柳那样纤细，他瞬间便清醒过来，浑身僵硬地道：“陛下。”

来人正是皇帝。他在床沿坐了，俯身一手压住顾寒舟肩膀，沉声道：“不舒服就不必起来了。”又在他额上一探，松了口气，欣慰道，“已经不烧了。”动作极为自然，似是毫无作伪的关切。

顾寒舟艰难起身行礼相送，皇帝抬手止住他动作，匆匆离开，脚步显得有些仓促。

顾寒舟顿时想起琼林宴时那双轻佻的眼睛，手上一颤，将一沓纸页捏起深深皱纹。

皇帝接道：“这是朕着人整理的，集众人所长方有此间所得。”说着将朝堂上众臣议事时的言辞简略转述了一遍，见顾寒舟听得十分用心，眼底漾出一分温软，随后倏地一惊，立时将多余情绪收敛殆尽，这小小的变化未教顾寒舟有丝毫察觉。

结束一日廷议，皇帝起身正欲离开，顾寒舟也收拾着案几上用作草拟的纸页，却听得一阵衣料摩擦声，有传讯的内侍小步入内，微微喘息着道：“陛下，方才接到楚王殿下的传讯，报剿匪已毕，殿下率军三日即归。”

皇帝口干舌燥地停下来之时，顾寒舟才惊觉，两人竟难得的平和相处了如此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