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似是不偏不倚，虽驳了楚王，却找了借口让顾寒舟当场作几首诗。顾寒舟酒量寻常，饮了几杯，面上泛出点点红晕，略一沉思便脱口而出，文采焕然，字字锦绣，教不少人对他刮目相看。

楚王已添了七分醉意，见有人要取走自己面前杯盏，忙将东西按住不让人碰，口中含含糊糊地道：“三哥……”这一下，他面上原本的凌厉森冷全然收敛，竟显出了几分年轻稚气。

皇帝心中起伏不定，低声道：“七弟——”

皇帝打断他的话，厉声道：“够了！”对两旁内侍道，“愣着作甚，还不扶楚王下去？”

皇帝僵立在原地，沉默良久，颤声道：“不。朕——不能。”

表面却一团和气，欣悦欢喜。

皇帝一怔，接道：“嗯，朕在。”

楚王眨眨眼，脑中昏昏沉沉，只勉强记得顾寒舟方向，用手颤颤悠悠地指着那面，道：“没……嗝……没醉！就是……这个……狐——”

楚王一双眼睛深深沉沉，如同盛着海水的蓝意，手上杯盏不停，大口大口啜饮着佳酿。皇帝看得蹙眉，见他双目逐渐迷蒙，忙让人将他酒盏撤了。

皇帝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三哥。”楚王见了他，喃喃唤了一句。

楚王从帘幕缝隙中深深望他背影一眼，双唇蠕动，声音低不可闻地自言自语道：“三哥啊三哥，既如此为难，那么弟弟亲自帮你……帮你……料、理、了、他！”

皇帝听他喊出私下里的称呼，神情一软，亲自走下来，俯身拍拍他肩背，轻声安抚道：“七弟，放手罢，多饮伤身。”

楚王迟钝地思考了片刻，一手仍护着杯盏，抬起另一手拉住他袖摆，扬声道：“不！除非……除非三哥你把那个顾……顾什么的给我……”说着说着脑中一空，半天不知怎么接下去。

这句说完，他不愿再多留，扔下一声“好好休息”就仓促而去，快得有如逃避。

听了这话，众臣心头都是一跳。顾寒舟握紧酒盏，双唇紧抿。皇帝的动作也是一僵，犹豫了一瞬，道：“七弟，你醉了，莫说胡话！”

楚王空茫地望来一眼，低笑几声，喃喃道：“……你也说，你与他的这段孽缘，还是早做了断为好……可弟弟发现、发现……短短两三个月，你就要改主意了……”声音中竟带着委屈与无措。

楚王牵动嘴角，脸上露出的神情不知是哭是笑，道，“那一次你问过我，能不能放得下这些年的恨……我说，不能。”

这话欲盖弥彰，然而无人敢开口戳穿，均眼观鼻鼻观心。

楚王面色惨淡，打断他道：“三哥，从前的一切，你都能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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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庆功宴的中心人物被扶走，众臣皆有眼色，不敢再留，皇帝略略说了几句就散了。一场盛宴匆匆结尾。

皇帝望着他背影，几次想要开口，到最后还是放他离开。转头去探醉酒的楚王，撩开帘幕，见楚王躺在榻上，怔怔望着天顶，身上酒气熏人，目光却多了几分清明。

声调压得极低，仿佛一句轻轻的叹息，黯然跌落在尘埃里。

顾寒舟也随众臣退场。旁人都有默契地避开了他，他也不沮丧，面上仍一派从容，反倒赢回了些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