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看望已是五日后，正逢梁商成从屋里出来，见他来了，刚要行礼被谢向晚拦下，问：“近日如何？”

梁商成说：“少则三月。”

梁商成说：“还是老样子，不过毒的配方已有眉目，近日发作起来已经缓和许多。”

灯火暗淡，只有香几上点着一小盏，赵碧烟背对着门，下巴埋在被窝里，只露出半个脑袋。

梁商成一直守在门外，看他出来便默默跟在身后，不料谢向晚猛地向前一个趔趄，差点跌下台阶。

“......”轻慢地关上门，屋外再度陷入黑暗，谢向晚沉默地站着，夜风去了又来，良久，他说，“我知道了。”

时间就要入夏，而后又会迎来漫长的冬日。草原缺水，冬日寒冷，战事拖下去只会对己方不利。谢向晚在地图圈出几个位置，既然要打，便要彻底打服，除了他们的根，断了生息，再不敢来侵扰百姓。

“他怎么样？情况如何，可有好好吃饭？”

被子在身后堆了堆，露出的肩膀被盖住，发丝被拂开，一段黑影压了下来。谢向晚的声音贴得极近，气息就在耳边吹拂，“栖柳，别装睡啦，看我一眼好不好？”

“嗯，不能再拖了。”想了想，又补充说，“你留在这里便好，替我好好照看他。他这瘾，还需多久可戒？”

“王爷！”

不出所料，没有回应。谢向晚也不在意，和他靠得更近，自顾自说起来：“听梁思言说，近日你身体已经好了许多，再需几日便能下床走动。可惜外面的桃花开过了，该是瞧不见了。不过也无事，等你养好了身子，我还能同你赏梅看雪。”

说着顿了顿，仿佛已看到那时的光景，笑意愈发柔和，“不仅梅与雪，往后啊我们还要一起向南走，烟雨青山、秋水梧桐，朝露晚霞，看到你我白头......”

“老梁，”谢向晚抬头看向天空，星火暗淡，月如钩，“这些事不要告诉他，这人心思多，脑筋却是死的，转不过弯。等他病好了你送他离开，我那江南的宅子还空着，你们到那去，那儿景好气候也好。”

梁商成摇头：“夫人一直很配合，但是我看夫人应是心有郁结，若长此以往，恐会不寿。”

好在谢向晚反应够快，及时扶住圆柱，慢慢坐在栏杆上，抚着胸口顺了口气，却掩不住疲惫：“我没事。”

梁商成习惯了谢向晚这墨迹样，如常回答：“每日有吃，还是不多，需慢慢来。”

谢向晚摇头，安抚似的笑笑，捂着胸口说：“放心，我命大着死不了。不过是害怕有什么不测，真到那时，你偷偷把我也带去，待他百年后，把我也给埋在一块儿。”

“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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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向晚挨着他坐下，勾过几缕发缠上指节，再握了一把细细梳理，软和又顺滑，倒是和这人脾气截然相反。不由低笑一声，轻轻唤他：“栖柳。”

梁商成张张嘴，到嘴的话终是改成：“王爷，可是要打仗了？”

冷冷月光碎了一地，谢向晚回头最后看过一眼那扇门，挺直脊背，迈入夜色中。

梁商成听他语气不对，言语间像是托付后事，忙打断说：“王爷，我这老骨头哪还能折腾，夫人的事还得你来才行。”

他去看过赵碧烟几次，都在半夜，匆匆赶去又加鞭赶回。大多数时赵碧烟都睡着，他不敢靠得太近，推开一点门缝朝里瞧。视线来回勾勒他的轮廓，代替双手抚上他的眉眼，仔细存进心底，然后借着深夜的灯火一遍遍描摹。

赵碧烟自始至终闭着眼，突然，侧脸上轻轻落下一吻，蜻蜓点水般，还未激起涟漪便已离去。

手里的发丝同自己的打了个结，紧紧缠绕不分彼此，谢向晚拿出短刀偷偷割断，揣进胸口贴着心脏藏好。

谢向晚拍拍他肩，抚平衣袖站起身，“一切劳烦你了。”

三月啊......

“好不好？”

太长了。

在他身后，梁商成躬身行礼，还望君安。

“以后不要再说些傻话，好好活着，前路还长。”

又简单聊过几句，谢向晚推开门，说：“我去看看他。”

耳里好像淌入一股热流，淋得心尖一颤，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翻身坐起，却只抓住谢向晚关门的背影。

“嗯，”屋内的烛光从门缝里漏出一线，谢向晚目不转睛地看着，继续轻声问，“可再想过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