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婉然肩头轻轻抖了一下，赵野抚上她脚背。

天边沙山上方卷起一道灰白淡黄、棉絮似的物事，由地面漫向天空。我先还当是云，渐渐看着就不像了。它很快朝我们队伍方向扑来，像墙，像海浪，辗过一个个山头，那墙头或海浪越翻越高，居然遮住半边天。它近些时，就不像云了，像雾，很轻盈，可是比雾混浊多了。风越刮越大，挟带沙子打来，周遭沙山受风，山顶沙子也一蓬蓬飞起。那时我才醒悟，那道云雾像什么，像一批巨人朝我们冲来，沿途踢散满地沙山，那便是黑风暴。在大夏，风暴下的是雨雪；在大流沙，风暴下沙子。

他顿了顿道：好歹刚刚共患难，大伙儿冲过去探看，盼那位什长还有口气在。他裹了一身沙，勉强看得出军服轮廓，只是奇怪，其他人身上军服都还完好，唯独他的，才半天工夫便破烂许多。

没错。赵野郑重回答。

赵野道：从古至今，数不清的军队、旅人在大流沙迷路，吃不上喝不上活活晒死。再者，大流沙黑风暴多，曾经刮一次风暴活埋整座城，你算算这千百年得死多少人？那些人死于非命，冤魂厉鬼没

原婉然听到这里，长长吁口气，人平安便好，幸亏你们都没事。

赵野默然半晌，那倒不是，什长和一个士兵没了影儿。我们四下找，先找到士兵，趴卧地上叫不应，原来没气了。再找一阵子，远方一个人，也趴在地上叫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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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文故事讲过，白娘娘神通广大，能水漫金山；莫不是大流沙里也有个黑娘娘，掀起风暴，吸干你们什长精气？

沙土漫天，什长总算不打架了，大喊：黑风暴。，叫我们抱住骆驼趴在地面脸朝下，护住口鼻。我记得清楚，当时午时，本来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黑风暴卷过我们那儿，从黄沙满天飞到伸手不见五指，不过三弹指(大约21秒)工夫。赵野顿了顿，轻拍她脚侧，翻身。

不只这样，赵野压低声音，虽则老样子语调不紧不慢，但口气阴森诡谲，他脸上的肉全干了，一层薄薄的面皮作棕褐色，紧巴巴贴住头骨，整个儿就一贴了层皮革的骷髅头。

咦？原婉然又惊又怕，惊的是她胡乱猜测居然一矢中的，怕的是赵野碰上妖怪。

啊？原婉然失声惊呼。

我们上前翻动他，扳上肩头便觉得不对劲，他身子特别轻，不是他那块头该有的份量。他轻了，我们的力道便过重，一扳就把人掀朝天，他满身沙子扑簌簌落下，一张脸露出真容眼眶里没了眼珠子，剩下两只黑空洞。

原婉然闻言，好像看到一颗绷着干皮的骷髅头，飘浮在漆黑的床上半空。

我们没头苍蝇似的晃了几天，粮尽水绝，一行人为杀不杀骆驼吃起内哄。老天爷大抵看热闹不嫌事大，送上压轴好戏。他笑道。

原婉然听得紧张入迷，马上乖乖翻身，让他由脚面向小腿抹药。

她吓得闭上眼睛，这、这黑风暴这般厉害，半天工夫便把人变了样？

捱了两个时辰，黑风暴总算止息，我们从沙堆钻着爬着出来，从头到脚一片灰白，全是沙。身上抖搂抖搂，落下的沙子起码两三斤。

那倒不是。赵野反问，你猜其中什么缘故？

赵野又道：风实在大，沙子面粉一般轻细，平日吹在脸上一点不疼，挟在黑风暴那等大风里打在皮肉上，好似针刺。这还算好，沙子钻进嘴巴鼻子真正要命，包住头脸都挡不住，几次叫人一口气上不来。风势实在大，我们其中一个伙伴教风吹走，打我身旁翻滚擦过，我揪住他衣襟，那家伙连连大叫，几乎叫风声盖过。

牢附住人脸，摀住犯人口鼻。接着加张纸，再喷湿，一张张迭加贴上，活活闷死人。

原婉然想了想，迟疑一会儿才好意思轻声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