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目坚毅的中年男人抬头望望灰天,吐了口烟圈:“小孩,再睡会。睡着了好做梦,梦里今晚咱们就到家了。”
艾斯本撇嘴,摸了摸一侧手臂,抚平差点暴起的一层鸡皮疙瘩。他眯起一只眼虚虚瞟向正在细心查探他妹妹情况的凯撒·卡文,暗自感慨,比起操控人心的理智者来说,玩弄人命的疯子反倒更加安全。
文森特抬首,扶着窗框朝天问道:“……是……你吗?”
他口中的长官蹲在帐篷口抽烟,一只鞋踩在帐篷外的水坑里。
然而兰顿终究人数有限,他们不仅疲于看不见希望的战斗,睡梦里还要防备是否有西林人从哪个不知名的角落里扑上来,要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一日又一日,重复地拼杀搏斗,没有足够的食物,刀剑用至卷刃,破败的住屋,阴冷潮湿的环境,渐渐凋零的战友……
乖乖按照准备好的剧本走下去不就是了,棋盘上的棋子也有问命的资格?
溯世书外,长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的男人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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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那个人一定听得见。
顺风飘入屋中的雨丝沾湿了文森特的鬓角,丝丝缕缕的墨发胡乱贴在鬓边。眼角像极了海伦娜的妖异晕红越发深了颜色,他碧瞳眦裂,流下一行血泪,厉声质问虚空中此时俯瞰人间的操纵者。
“不过一介傀儡玩物,也敢问命。”
意图守望支援的兰顿军队失去联系,被迫圈地为牢,各自为战,为性命做最后的负隅顽抗。市民、农民组织起护卫队,操起所有能伤人的武器,斧头、镰刀、长矛、菜刀、□□……以鲜血祭奠亡土之仇。兰顿陆军霸主之名也非虚传,单兵作战素质与服从程度远胜崇尚自由的西林,更何况不曾经受训练的平民。
今年刚十七岁的埃拉还抱着年轻人独有的希望,执着地问着明明知道答案的话。
躺在集体帐篷里的年轻兰顿士兵睡不着,睁着空洞洞的眼望向帐篷顶部,轻声问他的上级:“长官,我们可以活到回家不?刚来这破烂泥水坑的时候接过一次家信。信上说,我妈妈的病治不好……后来西林人把咱们交通线断了,一封信也来不了,我还想活着回去看看她。”
……真的是自己在与伊薇尔交手?
回应他的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瞥向独自一人仰望星辰的加缪,艾斯本觉得自己第二进这鬼地方确实不冤。
一场小小的雪铺了满地浅薄的白,混合雨水
冷汗浸透文森特后背,他的脸刷地失了血色。那个可怕的猜测不顾阻止在脑中越发成熟。
他好像窥破了什么不可说的秘密。
被囚困于西林,不得回返,不得前进。
有一个近乎神明的存在,站在他身后、站在更高处,借他的手与眼,俯瞰棋盘,操纵捭阖,肆意玩弄这个世界。
还是某个人躲在黑暗中探透了自己的心理,利用各种因素作势,因势利导,来操纵他的行为?
则,会推翻他生来的一切认知,连同他自己的存在一齐否定。
“为什么?!”
王城以南以及西林北部坚守城市的民众自主北上,与沦陷城市中幸存的逃难者自主聚集,从四面八方赶来,为处在拉锯战中的城市提供食物与新的战力。西境铸造的第二批武器在部分远海船只的帮忙下抵达各城。
至少后者还能分辨他什么时候正常,什么时候疯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