墘寒真人素来是薄寡凉幸的,可对於将自己引上仙途大道的恩师却敬之重之,於是从他还尚只是个刚拜入宗门初露锋芒的无名修士起,接着以势如破竹的速度金丹九转成就法相继任宗门下一任掌教,再到後来又近乎以碾压同辈人的强横姿态悍然正道法身成为只能让众人仰叹的存在的年月里,他仍是将上一任掌教的嘱托铭放於心,一日也未曾忘过。
“他虽生来不才不堪,但你断不可舍他弃他於不顾。”当日亲允的一声应诺如同道誓字字犹言在耳。
那一天,上一任掌教只唤来他唯一的亲传首徒让他答应看教好二徒弟,嘱咐便是大道有成也莫要把其落下後便转身迈入了星河深处从此不见其踪,一番嘱告即便此去经年许久墘寒真人再未能见到师父也依旧历历在目。
许多人都感叹过,很是替墘寒真人这麽个绝世强者竟还有着个废物同门师弟感到惋惜,着实是道途上的碍眼污迹与师门不幸。只是无论旁人再如何进言相劝墘寒真人也从未抛下他那位如同朽木废石的师弟而去,只一如初时垂首敛目应下上一任掌教那会儿,时时刻刻将其教养在身侧。
“要让你师弟成为一个有用之人。”
可要细究墘寒真人那师弟也当真是块不争气的烂木疙瘩,不说资质成就远j无法与他这位彷如剑仙再世的师兄比肩,哪怕是相比当初同个时期的同辈只要中途未殒落或是道途断绝者,如今修成真身甚至法身有望者都不是没有,再再不济也至少能晋升法相,无不是都成了各自宗门的中流砥柱。不像师弟修行了十数百来载的寒暑开落才勉强突破到金丹中期,勘勘得了个宗师的虚名。
如果说墘寒真人剑锋所指之处是条直抵法身的通天大道,那麽师弟的道途就实在碌碌无为得不值一提。
上一任掌教说他不才着实不假,命魂冲击金丹就险些没能渡过六劫之中的後两个劫境,眼看差点就要被困在自身的心劫与尘劫之中身殒道消,还是靠着墘寒真人出手干涉才总算没殒落。明眼人皆心知肚明凭藉这般平庸的资质走到这一步也算到头了,师弟的天赋其实早就在这些年里一次次的参悟阻败与艰困的积累中枯耗殆尽很难再有提升,这是他的生而不才。
而身为一名剑修大派的剑修却迟迟祭炼不出自身的本命剑气,在外行走与人争斗仅能依靠神符法宝这些外物一直以来都是让人诟病的笑料谈资,结果仍是墘寒真人将自身一缕剑气分舍予他才算是解了这窘境,否则这位金丹宗师怕是要连件像样的傍身之物都拿不出手。
所以这之後才会有人说师弟的宗师之名是白拣来的实则名不符实,倘若不是有墘寒真人这位同门师兄的看顾照拂他早殒落不下百来回了,哪还有後面他什麽事儿?
於是这便坐实了他的不进不堪。
如此不才不堪平庸无奇何还要苦苦修道呢?大道无情,修士一朝踏上道途便要做好时时刻刻与天相争的准备,像这般只会给同门手足带来无尽烦累的附骨蛆难道同绝大多数的芸芸众生安做个百年後便会化作一捧黄沙枯骨的俗子凡夫不更好麽?
这些道里和闲言碎语师弟一直都是知晓通透的,他也曾与墘寒真人提起过这件事。
仙凡有别,他深知自己这样的福薄之人在修行路上是很难再觅得更多的机缘了,但他从来也就没有什麽太过远大的抱负志向,既然已知道途无望为何不趁着寿元耗尽之前去这广袤的诸天万界走一遭呢?他更多的只希望现世安好能安稳一世便足矣。
师弟是真心实意想做个泯泯於众的凡夫俗人。
他想躲开那些嘲笑奚落,想避开日後修途上还得面临的无数崎岖苦难,他不想再去与天争与人斗,也不想终其一生都要戒惧慎微却不知所谓地拖着举步维艰的脚步跟在师兄身後当个包袱累赘,他想...他不想...许许多多的想与不想。
“你忘了师父去前的话。”
你不听我的话了。
“你要弃宗门师门於不顾。”
你要离开这里离开我。
无才无德,“不思不取,数典忘祖之辈。”
不知感恩,满嘴谎言,养不熟的愚贱东西。
“当罚,当罚。”
是该罚,该罚。
言出法随,胭染绦雪描摹的锋冷开合间吐出的是师弟担不起的指责,语调空渺幽寂却犹如天雷贯耳,震得他神魂震颤识海轰鸣脑海里嗡地就被震摄得空白一片无法思考,张口开合了好半晌确连替自己辩解一个字都做不到。
法身境界的威压袭来时师弟几乎被固定在原处,他直打哆嗦浑身因为恐惧而无法挪动脚步分毫,全身上下的每一寸都在忠实地反映出面对强者、面对朝夕相伴同门手足那股深入骨髓到难以抹灭的畏惧本能,即便如今的他已然是一位金丹宗师而不再是从前那个初入道途的少年了。
师弟的双腿早已软得不听使唤整个人当场就被吓得瘫坐在地,满脑子想着的只是如何手脚并用的爬开这里避祸,无论去哪都行,只要能离开此地离开师兄墘寒真人身遭就好,至於反抗自保的心思是连半点都生不起,又或者说从小到大他都未曾有过这种想法。
然而体魄身强伟岸的金丹宗师终没能迈出那一步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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