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这死士看似为陆维而死，然而实际上却是因为皇命，轮不到他道歉。

陆维在这个即将替自己赴死的人面前蹲下，良久良久，才开口道：“对不起。”

陆维看到这张脸之时，瞳孔微缩，霎时间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亦从来没有如此清楚的知道，自己一定要活下去，打碎这残酷的规则，打碎这重重施于己身的枷锁！

陆维知道刑房之内全是皇帝的人，便不再伪装，拖着镣铐，朝着正在受鞭刑的那个人走去。

自进入这个异时空之后，陆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楚的知道自己置身于一个等级森严、规则残酷的封建王朝。

张德义笑着睨了眼刘琥，心里暗道，他的陛下是迫不及待想将侯爷纳入宫中了，嘴里却说着：“是，谨遵陛下旨意。”

恰好三十鞭抽完，那人慢慢从刑架上挺起身。

他身穿赭色囚服，身形身高皆与陆维相若，鬓发散乱。他没有被绑缚，只是跪趴着，紧紧抠着一具木制刑架，任由发出尖锐破空声的鞭子，一下下沉重的击打在脊背之上。

刑房内立着的成排刑架之上，缚了十来个人，皆遍体血污，生死不知。

来到刑房，只见这里灯火通明，四面墙上挂满了各类刑具。只要步入此间，鼻端就永远萦绕着一股挥散不去的血腥之气。

……

那是真正的，属于诏狱的，足以碎筋伤骨的鞭刑。

那人却摇摇头，神色木然道：“我不是为了侯爷。我是个死士，皇命不能违，职责所在罢了。”

有一个人正在受鞭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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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维是个现代人，做不到对无辜者的生命无动于衷。但眼前这名死士，却对自己的生命满脸木然、无动于衷。

离陆维不远处，有狱卒用鞭柄抬起刑架上一名人犯的脸，悠然道：“这个，已经死了，把他放下来吧。”

刑房的大门吱呀一声关上，从内落锁。

皇帝想做些什么呢？陆维虽猜不出来，却很期待。

仿若真的死去了一般。

陆维看着那人木然的神色，慢慢站起来，忽然觉得自己很无力，往后退了一步。

见陆维进来，他抬起脸望向陆维。

陆维独自在牢房，将那瓮参水慢慢喝尽之后，天色便黑了下来。

他料到皇帝舍不得杀他，却没有料到，皇帝会想出这样的手段，一石二鸟。

尽管这些狱卒看上去凶神恶煞，但陆维听到他们“奉皇命”，心中反是大定。便任由这些狱卒呼呼喝喝，牵引推搡着，离开了牢房，朝刑房的方向走去。

这时，牢房之外的火把骤然亮起，耀成明晃晃的一片。随着铁锁与木栏的撞击声，牢房的门被打开，几名长相凶悍的狱卒冲了进来，朝陆维大声道：“我等奉皇命，夜审罪人！”

双眼不及伯修深邃如星辰，鼻子也不够挺，嘴唇却过于丰厚，更不要说伯修那一身无人能及的凛然气度……只有面部轮廓还算相像。这样的一个人，能瞒过左相他们吗？

“这些死尸，很快就会拖去乱葬岗掩埋。”一个狱卒走到陆维身旁，弯腰为他解开手脚的镣铐，“侯爷，请吧。”

无论使用什么手段，他都一定要做到。

陆维垂下眼帘，沉默着任由狱卒们剥去他的赭衣，以青布包裹缠缚身体。

经过狱卒们的一番检查，刑架之上的十来个人，竟有六七个都死了，墙根处很快堆起了一摞以布包裹的死尸。

瞒天过海，偷梁换柱。

这是张青紫交错，肿胀的辨认不清五官，左颊上纵贯着一条狰狞伤疤的脸。

最后，一张白布盖上了他的脸，他再不能视物。

倒是相似了七八成，但容貌却只得两三分像。

陆维转身，就看见几个狱卒解开那人犯手脚的绳索，从刑架上放了下来。他们剥去他血淋淋的赭衣，以青布包裹身体，白布遮脸，放在墙根。

三年未见，他大约是过于小瞧如今皇帝的手段了。

“陛下，诏狱的酷刑，是可以让人面目全非的。再说，侯爷如今的相貌也容易仿制。”张德义用手指着那死士的脸，“陛下请看，在他的左脸上作旧一条伤疤，再添些青紫肿胀，是不是就像了呢？”

刘琥恍然大悟，击掌道：“原来如此！那么，入夜后就让他去吧，尽快把伯修从那个鬼地方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