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中头陀执着铁牌敲响二更声,待那佛音过去,幼金才恍恍惚惚找回自己的话:“大人,二更天了,歇下罢。”
“你倒是聪明了一回。”陈元卿脸上带了丝笑意,忽道,“去年年初我本该娶进府的李氏,两月前听说刚生了个娘子,母女均安,我曾让人打听过,这李氏身子极好,倒没见有什么虚症。”
陶幼金与齐圭三年未曾同房过,后来齐圭倒在铺子里,大夫一摸没气,她草草给齐圭下葬,哪顾得上追究他是怎么死的。
男人顿了顿,指停留在她发梢,面上虽看不出异样,然而他说出的话却足够叫幼金震惊的:“我不信佛,也不是为他。”
陶幼金仍惦记着陈元卿说要杀齐圭的话,这人心狠,既说了就没有做不出来的,她踟蹰半天低声道:“那日在法云寺遇见您,您可是信佛?您上辈子助齐圭良多,可见对他念着几分情谊,如今不管便罢了,且饶了他性命。”
幼金惊诧过后反倒冷静下来,他此刻说这话,难不成又做着哄她入府的打算。进了他府邸,还不是由他说了算。
国公爷这承诺可太过了,她只要别想着谋朝篡位,还鲜有他做不到的事。
“我死后,郑或怕是寻仇才将你杀死。”陈元卿点头。
您未免也死得太快了些。
这可真真是一笔糊涂账,幼金算不清,也不想去算。
幼金不懂他为何说起这。
她想想又摇头。
陈元卿捏着这妇人的腰肢,他低头看她,眸光晦涩且深沉落在她脸上,哑声道:“不是。”
给他。
陈元卿听见身前这小妇人几不可闻低叹了口气,他自后拥住她,去轻摸着她的面颊,指尖却如在火焰上般,蓦地被烫了下。
以前在家中给看铺子的哥哥送饭,常有后生借着买伞来瞧她。
反而是他脑子不甚清醒,如何
“但我……我与齐圭三年没做事,要真有这病该三年前就得。”幼金顿了顿,“您来下瓦坊不过月余我便让您的侍卫沉了塘,您未免……”
“什么?”幼金张嘴。
这人的意思她听懂了,可她与他那时不过见过一面。
且便是她染上脏病,但她半点将死征兆都没,说到底,还不是让他给害的。
“我在法云寺供奉了个牌位,你可要随我去看看?”
“大人,我没什么想要的。”
男人悄将指腹间的泪珠碾碎,将她人翻转来面对面拥着,拂过她眉眼道:“齐圭之事便依你,但他若执意自寻死路也怨不得我。你可有旁的想要,只我能做到的话。”
幼金暗忖,他许是已觉得来这处太麻烦。还有那孩子,那孩子若再投胎,可要眼睛擦亮些,莫再遇到这般心狠的爹娘了。
“我府中牛鬼蛇神倒是不少。”陈元卿揉乱她的发道,他也是近来方起了疑心。
陈元卿表情有些复杂,他有些不懂她。他方才想,她或许要回永安,又或许,她会开口让他娶她。
他做事反复也不是头一回,谁知道是不是个陷阱。
前世大夫瞧他的症状极像得了脏病,这传出去岂不是名声尽毁,陈元卿藏着掖着,只让郑或去查他们夫妻两个,哪知道竟没拖上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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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倒是有自知之明。
幼金顿时愣住。
陈元卿却目光沉沉,李氏当时在国公府身子竟一日不如一日,后来勉强生下麟儿便去了。
陶幼金却在斟酌,这人的话有几分真。他话已到这地步,自己仍说要回永安,恐下一瞬便能惹恼了他。
幼金从陈元卿腰间爬下,背对他躺着。
陶家在十里街上不差的,家中虽不算富裕,但总比在地里刨食吃的庄家户好些。幼金才十三四岁时说亲,这永安县的媒婆们险些将陶家踏破,就连那打着青凉伞【1】的也不是没见过,说来,伞还是从她家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