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又夏专心致志地看一家水果店新换的板子。
东河市有十个区,九条地铁线,八百万人口,数不清的街道与公交线路。如果一个人不想联系另一个人,离开从前的圈子换掉电话号码再搬个家,可能直到几年后才会偶然在某个人潮涌动的地铁站匆忙擦肩。
“查出肿瘤,上个月刚做完手术。”
邱声也懒得再征询他的意见,提问再等回答这件事足够让他筋疲力尽。他知道闻又夏海鲜过敏——东河夏天的海货便宜而鲜美,这是闻又夏的遗憾——但其他的没有忌口,帮他点了一份小羊排,还有沙拉。
这家店是邱声偶然间发现的,他忘了具体的时间点,就只知道那时做完检查出来,见这条街梧桐树绿意盎然,拐进来后见到了木门上挂的一圈玫瑰花环。
后来邱声每次去医院,结束后都会来这儿坐一坐。
餐厅最深处是一个很小的院子,最中间摆了个旧旧的小木马,彩色涂料褪得斑驳。院子好晒太阳,蔷薇花开的季节,邱声在这儿写了一首歌,虽然后来卖给桑雪了,但他自己编了第二个版本。
说话间走到最近的公交车站,闻又夏向邱声征询意见:“去哪儿?”
邱声轻轻开口:“你这几年是不是不在东河?”
餐厅不用坐公交或者地铁,走路十分钟就到了。
这才是他说话的常态,询问,然后答案只会有“是”或“否”。也许就是它导致了乐队的分崩离析,但闻又夏好像从来都不是很在意。
怪不得昨天那么问,原来是怕他去公园扑空。
小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个客人,安静,适合沉思或者谈情说爱。
最后邱声只语气不善地说:“你想去哪儿?”
“啊?”邱声一愣,“你约我见面,然后问我去哪儿?”见闻又夏不语,邱声抱怨般地继续说,“我都不知道你找我谈什么,今天没安排,你说了算呗。”
“冬冬?”他问,说出这个名字时有一瞬间害怕地去看闻又夏。
“轮休。”
邱声被闻又夏看得头皮发麻。
邱声想笑,也想打人,骂他:“有病!”
“你说了算”这四个字让闻又夏终于有所触动,不解地望向邱声:“嗯?”
那个包鼓囊囊的,里面装的大概是洗漱用具一类。这对话让邱声恍惚某些时刻似乎还停留在四年前,他们还没吵架,许多事都有转圜回旋的余地。
什么会在医院?”
“闻老师怎么了?”
邱声往后仰,阳光从伞的边缘落进他的头发。
“陪床。”
店员来点餐,邱声不吃主食,要了咖啡,柠檬奶冻,一小块榴莲千层——其实他也不太应该吃甜食和咖啡,但对他现在而言,只要不反胃就都是能吃的。
周围高楼大厦,远处医院的某某研究中心的红字边缘轮廓都清晰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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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话时,他似乎出于习惯,拽了把单肩包的背带。
他用了很“闻又夏”风格的贝斯线,每听一次都像泡在恼怒和想念的矛盾心情中,渐渐地就再也不去打开那个文件夹了。
这么问,无非想求一个心安,说服自己闻又夏人不在这儿,所以他们连偶遇都很难。
你什么态度,是觉得我永远都要抢着做决定吗?我就不能被社会毒打一顿然后学乖了吗?接连两句反问堵在喉咙口。
他心里好受了些。
“我定是吧?”邱声拿手机查了查周围的店,记得的那家还开着,“我饿了,这附近有家不错的法餐,吃完饭还能喝咖啡。”
市三医院的肿瘤科在国内知名度不低,听闻又夏的语气手术应当顺利。邱声“哦”了一句:“那你今天不用上班?”
味道还行,店主平时喜欢放轻音乐。
闻又夏摇头:“不知道。”
对比鲜明得近乎滑稽。
多有意思,他们当年穷得连便利店25块钱一份的盒饭都嫌太贵,现在对摆盘精致的法餐点菜时却眼睛都不眨一下了。
闻又夏表情没任何起伏,目光微垂:“闻老师。”
闻又夏坐在对面打量院子中那把小木马,没问他任何关于菜单的话。
行人摩肩接踵,汽车呼啸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