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没开，闻又夏坐在他旁边，见他眼珠轻轻地转动，问：“好些了？”

“对不起……”

“会不会觉得害怕？”邱声轻轻问，“刚才看到的。我可能一辈子都这样，像个随时随地都会发脾气的疯子。”

他只在叙述事实，同时藏起了一根手指。

可能冷静过头了吧，差点变成彼此憎恨。

外人看来他们仿佛终于在突发疾病面前冰释前嫌，邱声也感觉他好像摸到了一点闻又夏的温度。

海风不懂人类的复杂感情，若无其事继续拂过银白沙滩，一串演出时挂上的小彩灯天真地晃，试图构造出原定的童话氛围。

这动作让邱声觉得他也许在喂药时咬了闻又夏，但想不起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整个人仿佛被抽离出了躯体——不过比起直接昏迷过去才被送医院，起码现在他还能控制四肢。

是闻又夏吗？

怎么又在对不起？不是说了不爱听吗怎么就是不长记性？

邱声抵在他肩膀上，闻又夏的手护住他后脑。

“哦……”

邱声听不见别的话了，他感觉身边有人跑来跑去，抱着自己的力量也不足以安抚这时的心悸。他呼吸困难，脑子里除了不断绝的“嗡嗡”，就剩下那句撕心裂肺的，“闻又夏你为什么要走？”

现在右手掌心完全恢复，不仔细辨认甚至很难找到痕迹，仅仅过去了四年，邱声就已经在装聋作哑，假设从来没有发生过一些事。

他睡不着的时候，吃不下饭的时候，肚子痛得满身冷汗的时候。但他明白答案是唯一的，因为他和闻又夏的矛盾那时已经无法调和，再坚持在一起，无非更让两个人受伤，分开一段时间是冷静的方式。

“不到半个小时。”闻又夏看了眼时间。

“邱声？邱声！看着我，深呼吸——”

邱声浑身乏力，他后知后觉，突然紧张起来：“我没做什么吧？”

他们一起时很少出现这样的情况：他沉默寡言，闻又夏搜肠刮肚地找话题，为了缓解太尴尬的安静。

“你头还晕吗？”

片刻的失去意识，像灵魂出窍，类似的事以前发生过一回。邱声回过神时已经在车上，车门紧紧地关闭，窗开了一条缝，依稀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

闻又夏的手很温暖，邱声下意识地圈住他拨弦那只手的无名指，张了张嘴，想说“不用”，却只像吐了个泡泡似的发不出声。他听见闻又夏在说话，隔着一层水，明明就在耳边但怎么都听不清楚，好像说了……

邱声情不自禁地皱眉：“他怎么什么都说？”

不只那个疯狂乐迷，邱声也无数次想问。

他突然很想念贝斯弦做的那个简陋手链，那块拨片，那颗不会响的铃铛。

想到了你能不走吗。

你为什么要走。

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丢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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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苦心孤诣维持的一场梦在这一刻轰然碎裂，五彩玻璃散落满地，他无处落脚，怎么走都是被刺出血。

他看见自己攀着闻又夏的后背，手腕上空荡荡的。

演组终于意识到她状态不对，也看见邱声脸色在灯光下一阵阵地发青，连忙停止拍摄把人先拉开。

“刚刚体温有点儿高，怎么叫都没反应。”闻又夏说，“我喂你吃了药，两颗，记得以前是这个量。”

邱声慢半拍地：“……嗯，过去多久了？”

“顾杞说……”闻又夏的喉头艰难地动了动，“你以前也有类似的情况。”

他微合着眼，脸色苍白仿佛随时又会昏过去，闻又夏观察一阵，罕见地主动开口：“顾杞和小卢配合导演组拍一些镜头。”

邱声眼前清明了一点，呼吸也慢节奏地恢复正常，心口依然疼得要命。

后面的“多管闲事”四个字没出口，被闻又夏打断了。他懊恼地弓着上身，手捂住脸，邱声看不见他是不是在难过，但他听见闻又夏的声音是少见的沉闷，极力压抑着痛苦：“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

邱声竭力睁开眼，他被闻又夏握住了手，视野缩成了一个细小的光斑。光斑中心，闻又夏扭过头朝谁喊：“麻烦把他的药拿过来！……白色小瓶那个！”

手脚还在酸软，邱声靠在小面包车的后座，一点也不想动。

如愿从闻又夏眼内发现了担忧，掐着喉咙那只无形的手仿佛松开了一半，上次没有闻又夏，他的噩梦里是永远看不见尽头的孤独的长街，雪下得很大，他要被冻死了，手上却是热的。顾杞把他叫醒时，邱声发现已经被包扎完毕了，敷完药，又凉又麻。

“有点累。”邱声说着，偏过头望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