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听风了然似的点点头,看似相信了,眼神偶尔还会瞥过徒弟身上,若是慎楼敢直视师尊,定能发现对方眼底不加掩饰的狐疑。
贺听风倒是不在乎身份暴露,复而将视线转向船夫,以目光询问,只听对方缓缓道来。
这百年间,慎楼无家可归,于是成日游荡五洲,将天下风景观遍,也得知了许多传闻。只是景色再美,对于他来说,都比不上无上晴的十分之一。
这个名字着实熟悉,慎楼在脑内思索片刻,竟然真的让他窥探到了痕迹。数月之前,被他派出去寻找神医的十方狱弟子,叫什么名字?
仙君倒也没有多问,比如他派宣染去往何处,又何日能归。仿佛知晓这是只属于徒弟的秘密,他不能随意窥视,便强忍住好奇心。
慎楼只觉“咯噔”一下,心道自己恐怕说得太多,师尊又太聪慧,听出蹊跷根本不难。他自知失语,沉吟一瞬,即刻替自己弥补。
他搓着手掌,原本脸上的市侩都归于谄媚,就好像有要事相求。
既然十方狱魔王的身份已然被师尊得知,慎楼也不必处处隐瞒,近乎不假思索地承认。
说起来,已经许久没听见宣染的消息了,也不知他可有探查到神医的踪迹。
只是突然从怀中,取出一枚通红的同心结,放在指腹间来回摩擦,像是舍不得放下。
“仙君,小人大胆猜测,想必您们是来自无上晴吧?”
——尊主,属下遇棘手之事,探寻神医一事暂缓,望您谅解。
恰在此时,船只缓缓融于平静,依靠着水流的速度行进。船夫放下船杆,撩起船帘就钻了进来。
师徒二人把那些纷纷扰扰都尽数摒弃,享受这难得一见的宁静。
他异样的神色没能瞒过仙君,待到船夫带着满脸喜色走出船舫,贺听风才面朝徒弟招了招手,开门见山:“你认识他?”
你我都终年沉浸修炼,慎楼是哪里得来的时间,背着他了解世间百态?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不瞒仙君,我有一小儿,名为宣染,自小被歹人拐去,离家后再未归来,如今也不知人在何处,生活得可好。”他停顿片刻,方才继续道,“我和他娘找寻多年均一无所获,他娘前些年因病故去,如今就只剩下老头我一人,还在苦苦坚持。”
慎楼感激似的点头,好在师尊并未多问。如若不然,他可真不知又该找寻一个什么借口,撒谎宣染去到别处。
把玩上片刻,那含波潋滟的眼神就陡然看了过来。
“是。宣染是十方狱的弟子,前些日子被我派遣出了五洲。”
贺听风静静地听着,时而点头,时而迎合,仿佛一个十足的倾听者。
不好意思了,邹师弟,我先把你拖出来避避风头。
似乎在问:是吗?
。
慎楼已经记不清宣染是何时入的十方狱,不过今日听闻对方身世,尚且有些感慨。
状似不经意间,将疑惑徐徐道出口:“为师不常出无上晴,那么阿楼你又是……从何得知这些传闻的?”
贺听风扬眉,似有些讶异:“哦?那可赶真是巧了,既如此,待到他回到五洲,便让他与船家相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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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直等到慎楼说得口干舌燥,他才端起茶壶,替徒弟斟满一杯茶水。
这个他,两人都心知肚明。
“我也曾许下心愿,但仍旧没有音讯。今日得见仙君,小人忐忑,不知可否恳请仙君,帮我四处留意一番?”
“师尊醉心修心,对五洲不甚熟悉,其实应该徒儿带领您游览。这条河流原名浣江,许多年前曾是商队途径的地方,后有几年少雨,水位下降,以免船只搁浅,于是大都改了路途。之后水位回升,但不如以往,于是商队再未归来,故改名浣河。”
“徒儿……徒儿也是从邹意那处听来的。师尊你知道的,他时常出门游历,见识也比我多上几分。”
贺听风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却装作什么都不在意。
—“宣染,尊主我名宣染。”
只是他才刚撒了谎,面对这世间唯一不愿意欺骗的师尊,慎楼目光闪烁,根本不敢与贺听风对视,于是也将自己的心跳暴露无遗。
船夫黢黑的手上下交叠,又因其对礼数不甚熟悉,拜礼拜得也很是奇怪,不过好歹算是恭敬,贺听风并无不喜,自然地颔首应下。
宣染?
大概是为了附和思想,慎楼神识中突然有些微波动,他眼神轻移,见贺听风正在酌饮,便光明正大地在脑内解了传讯符。
简单过滤后,慎楼在神识中捏碎符咒,仅一瞬间就恢复平日的表情。他看似伪装得极好,但空气中细微的灵力波动,还是难以逃过仙君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