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日子,恐怕额鼻地狱也不过如此吧,但为了活下去,为了家人,日复一日的,我们都忍耐下来。”
尤其是那群最初跟随他一道,建高炉铸精铁的工人们,更是对这位精通冶炼,还出手阔绰的“喻公子”好感倍增。
他脸色一阵变幻,再次下拜,咬牙道:“大人,实不相瞒,您之前展露出您家传的冶炼精铁的手段后,这些贪婪的狗官就打上了您的主意。”
他身后的工人们越发吃惊:“你说你请了大夫,原来是这个官儿派的人吗?”
其他工人们都不明所以,愕然地望着陈老四:“陈工头,你这是做什么?”
他平生最恨贪官和昏君,眼神死死盯住那些恶贯满盈的狗官,若非萧青冥就在面前,他都恨不得先一步上去杀个痛快。
萧青冥心头
可是活着,实在太难了!
萧青冥淡淡笑道:“你放心,没人伤得了我,你们若有委屈,只管说出来。”
“他们怕得罪您,等您离开,非但抢走了您赏赐给我们的金叶子,还把大家都打伤了,又关到训牢里折磨,就为了强迫我们说出您的秘方,可是我们哪里知道?”
白术皱着眉头,满脸气愤,就连方远航也叹了口气默默摇头。
陈老四的额头嗑在粗粝的沙地上,一片红痕,说着说着,终是老泪纵横:“我们不怕吃苦,不怕受累,不怕贫穷,也不怕劳作。”
“我们这些贱籍工匠和矿工,如同奴仆牛马,哪里还像个人样?”
莫摧眉和花渐遇,也收敛了平素挂在眼角眉梢的笑意,神情严肃。
“他们见强逼不成,又诬陷小的偷窃,用全家的性命要挟,小的们若是不反抗,迟早会被他们折磨致死的,家人也无法幸免!”
陈老四感激地道:“是啊!无论如何,我陈老四也不能把恩人捉起来当人质的!”
可莫名的,偏偏对此人厌恶不起来,甚至还忍不住生出对他倾吐一番的冲动,简直像受了委屈的小孩见了大人一样。
“可是,即便我们都如此逆来顺受,还是活不下去!”
“小的们终日辛勤劳作,自问从不懈怠,每日繁重的任务,稍有差池就要进训牢挨鞭子,就算走在路上,见到那位梁督监和监丞,倘若没有立刻问好,被监工看见,非打即骂。”
或者,我可以替你们做主。”
陈老四摇摇头:“小的多谢恩公救命之恩,若非恩公派那位白大夫前来医治小的妻儿,只怕他们早已死在了监丞派来的赤脚大夫手里,若是他们没了,小的也活不下去了。”
“我们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啊……”
战争,饥荒,苛税,贫穷,疾病,贪官污吏……一重又一重大山压在底层百姓的头上,压得他们踹不过气,就连生存都显得奢侈。
萧青冥也有些意外:“陈老师傅,不必如此,还是起来说话吧。”
鼓噪的工人们渐渐安静下来,凉亭以外的地方,汇聚了更多赶来的人们,他们有的麻木,有的茫然,有的痛苦,有的不安,更多的是一种死气沉沉的绝望。
工人们看着他又是一阵迟疑,理智上他们知道自己应该警惕面前这个大官,一看就来头不小,说不定跟些狗官也是一丘之貉。
陈老四越说越激动,说到悲伤处,喉咙哽咽,两眼泛红,身后的工人们一个个都经历过类似的切肤之痛,满脸哀戚愤懑,咒骂不已。
这种绝望随着陈老四的哭诉,逐渐凝聚成无言的心声,笼罩在人们上空,就连下方的官兵和监工们都不再怒目以视,俱是沉默下来。
他又朝萧青冥嗑了一个头,恳切道:“小的多谢您的大恩大德,您还是快离开这里吧,免得波及到您……”
“当朝摄政喻行舟喻大人可曾听过?他在京州主持清丈田亩,将那些贪官污吏还有不法寺庙的田产都重新分给百姓,我正是喻摄政派来的人。”
工人们都茫然地面面相觑,他们终日在铁厂和矿山劳作,消息闭塞,很少会听到外面的消息,不过从萧青冥的口吻中,不难判断这位“喻公子”背后的靠山来头不小,而且愿意为民请命。
听到这番话,陈老四和一众工人们顿时有些意动,他转头看了看大家又重新生出希望的脸。
秋朗紧紧握住了佩剑剑柄,胸中怒气蓬勃而起。
陈老四率先走出来,恭恭敬敬地跪下给自己的恩人磕了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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