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扫过王崇轩汗湿的领口，对方撞见他的眼神，悚然一惊，终于从头脑空白的状态抽离出来。

他差点就快忘记这个人有多坏了。

他对松芸茶园有很大的阴影，以为对方也是来兴师问罪的，直接退后一步。

潘女士让他进屋，低声说：“我跟你说，你们家水果根本没有任何问题，问题就在于你那天倒霉，碰上那谁了。”

母亲把自用的低端机给了林承和，他找了个跑腿送货的工作，白天一刻不停地接单，晚上又回自家仓库帮大伯处理一批批烂掉的水果。

“人都是周齐找的，我没接触过。周齐遇事脑子就会缺根筋，我昨天到刚才也狠狠收拾过他了，这不大早上的就让他来负荆请罪了。”王崇轩忙拉过周齐。

听完潘女士的讲述，林承和一言不发地愣在那儿好久。

王崇轩把那盒烟放在平板旁，清了清嗓子：“庭哥，林承和就是个为了红不择手段的东西，他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他直播间那一套明显就是有组织冲着庭哥你来的……上次我就要求平台封了他，但每次封不了几天！”

这号是他以前常常一起打pk的主播“赛博主将”帮他注册的，对方的直播间里也全都是林承和听不懂的黑话，但他明显比林承和游刃有余得多，甚至乐在其中。

“不用。”

网友经常买了容易烂的水果又退回来，送达时水果已经腐烂发臭，快递站多次警告，就差把他们拉黑了。

“你这孩子怎么不抓重点呢”潘女士无奈道，“那天我们东水市长不是请首都来的一个大少爷到茶园参加晚会吗？结果有人开场就不长眼，把果汁洒到他衬衫上。他去换衣服的时候就黑着脸，听说你正好倒霉在更衣室碰上他了。”

不过这家伙连直播也做不好，才开播两个月就糊到无人问津，自然很快就被枫奕解约了。

没了枫奕约束的林承和选择走了黑红路线，靠在网上装疯卖傻成了乐子人的玩具，近几个月又频繁碰瓷沈舜庭搏了大量关注，那些爱生事的网民故意在直播间起了沈舜庭名字谐音的id，与他一拍即合。

林承和虽然一整个下午都在好好地完成订单，思绪却没法好好平复下来。

沈舜庭想起林承和破烂的手机，觉得可笑，作案工具都被自己亲手砸碎了，还能用什么反咬。

如果潘女士听得到他的心声，一定会连续翻几个白眼，因为这事本质上是领导要拿别人开刀好给太子爷赔罪，和“水果的好坏”没有半毛钱关系。

潘女士是个善良的女人，她本来就因为茶园让水果店背黑锅耿耿于怀，今天看到连这小孩本人都出来送外卖了，就越发过意不去。

林承和的脑海里闪过“沈总”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不由委屈愤懑起来。

那天他们挑给茶园的都是极好的水果，送过来之后一箱箱整齐码放在后厨，茶园的工作人员甚至还夸水果新鲜，这就显得后来的客人投诉是有问题的。

他从小就习惯活在低谷里，所以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

潘女士见他那可怜的样子，想起吐着舌头忘记收回去的小博美，她朋友家就有一只——外表收拾得漂漂亮亮的，可脑子很笨……

潘女士看出了他的窘迫，连忙解释道：“我没别的事，就是想问问你怎么在这送外卖了？我记得你以前是个大网红的哦。”

林承和也不再去想“沈总”和明星哥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只把全部心思用在“怎么才能平息这场风波”上。

潘女士一拍手，说：“你戴着口罩我也能认出你！”

他的心情难得轻快了一些，“笃笃笃”地敲响下一个订单用户的家门。

林承和属于是运气太背，刚好占用着房间。沈太子爷一个电话打过来，领导们就亲自跑过去赶人，他们忙着把人家的不爽从果汁转移到林承和身上，好撇清自己。

“嗯我的直播间被封掉了，家里水果店也出了问题，现在暂时出来打工，补贴一下爸妈。”对待温声细语的人，林承和经常会诚实回答。

“有个事其实”潘女士似乎有事憋在心里，“诶呀，这事本来是不能说的，但是我看到你这样，又觉得不告诉你我过意不去。”

“我们见过吗？”林承和的记忆里没有这个人。

电话那头报告：“他和枫奕传媒曾有合同纠纷，最近因为流量回升，枫奕的对手白鸥互娱便有找他签约的打算。老板，需不需要敲打一下白鸥？”

但潘女士要是说出了内情，至少可以让水果店死得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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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理论也理论过了，但人家就是要说他们“寻衅滋事”，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道什么歉！他们自己15号过来买的水果，那个医院单子都是17号的，怎么怪到我们头上嘞？”林国华不同意，“国忠，我们让禾禾找东城报社登一下，叫他们这些人别再乱造谣！”

切水果爆火，又被王继忠的枫奕传媒签走当了个不温不火的主播。

周齐：“”

他殷切地望着她。

在潘女士的讲述里，明明有发火的“沈总”、丢了脸的领导，但听她强调了好几遍“问题在于你太倒霉”后，林承和就突然开始觉得——让水果店丢单子的罪魁祸首其实是自己。

赛博主将主动留了一个小时给小号连线引流，在林承和还没上线的时候就已经提前在直播

见沈舜庭没打断，他便壮着胆：“庭哥，昨天的安排确实是我欠考虑，可单凭我也处理不了这人哇！只能是找你亲自看看情况了……”

“你好，轻风疾送，是潘女士吗？这是你买的东西请拿好。”林承和快速地把手提袋递给用户。

林承和大惊：“是吧！我们家的水果确实没有问题吧！”

林承和努力回想，想起去茶园那天确实有个年纪四十多的姐姐让他帮忙了，他观察着潘女士的五官，她现在没有化妆，但五官渐渐能和那天的姐姐对上号了。

“太倒霉”也能算作一个理由吗？

潘女士皱了皱眉头，随即又舒展开，试探问了句：“林承禾是吗？”

“你的安排？昨天是你找人打的他？”沈舜庭一脸感兴趣的样子。

而水果店的事还没完，叶秀云又被那步步紧逼的房东追着要装修赔偿，非说她把房子装坏了。一查合同，叶秀云居然真的要给房东赔钱！

帮大伯处理完退回的烂水果后，林承和本该把手机还给母亲，但在一晚上的考虑后，他决定现在就得用借来的账号把事情落实好。

他绞尽脑汁地把最近几件事联系在一起，终于得出一个方案：如果他能向“沈总”证明他家的水果是好的，领导自然就会解除命令，他家也至少能在困难中继续和茶园合作，以解燃眉之急。

“禾禾，早知道妈妈就不叫你开什么奶茶店了。”

正如潘女士说的，他根本不会抓事情的重点，在常人看来很明显的答案，到了他那就得打结半天，这也是为什么他从小被老师和同龄人讨厌。

林承和的心跳微微加速，感觉潘女士要说的事应该非常重要。

在得到家人的同意和认可后，林承和郑重其事地坐回自己好久没碰的电竞椅，点开了直播界面。

他东奔西走，终于借到了可以正常发东西的账号，准备今晚就和家人讨论解决方案。

领导在这种场合丢了脸，自然是要拿茶园出气，非让茶园把事情给“解决了”。在收到所谓的客人投诉后，茶园也只能把投诉内容原封不动地转达给水果店，还要按规定扣去很大一笔钱款。

潘女士白了他一眼，继续说：“在松芸茶园呀，上次你来送水果，我们人手不够，你不是还帮我切了果盘吗？”

不知道是谁献殷勤没献到位，倒饮料时手抖，把果汁全滴在那姓沈的太子爷身上。他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衬衫脏了，才不管是谁干的，直接给同桌的领导摆了好大一通脸色，扯过替换的衣服就自己去了更衣室。

大伯已经心力交瘁，他们尝试过低价摆摊，小小的一个东城，魔怔人却多的很，就算偶尔有生意，也总被举报给城管。久而久之，其他小贩也开始自发驱赶他们，生怕连累到自己卖货。

林承和浑身一僵，面对陌生人这样的问话有些局促不安，却没有说谎，而是点头回应了她。

他没有手机，也没法用电脑直播，只能看着自己在信息的乱流里荡来荡去。

林承和抱着母亲的手臂，偷偷地抹了抹眼泪。

她及时打住自己不合时宜的联想，在页面里给林承和点了打赏，也不再多留他，免得害他错过其他订单。

茶园里的人比谁都清楚，“水果不新鲜、品质差、果汁变质”的指控全都是假的，但它又不得不是“真的”。

那天的晚会是东水市的市长临时预约的，他们本来就准备得不太充分，又碰上个根本不屑给领导面子的主，一时间忙得焦头烂额。

“你的意思是他背后的人想搞我？”他笑得很灿烂，“林承和又不认识我，他以为我是大明星呢。”

在父亲的强烈要求下，林承和找报社发了声明。但现在这种网络时代，又有几个人会去关心一个小县城的报纸？

王崇轩急切地把林承和曝光到沈舜庭面前，大概是想献祭掉这个另找东家的小主播，引沈舜庭顺手把白鸥给干掉。

她懊悔地抱着林承和大哭，自责装修的钱打了水漂，还害得儿子小小年纪就跟着负债。

王崇轩捕捉到关键字，立马硬着头皮顺竿爬：“庭哥，他肯定是骗你的，你也看他直播了，就是想约你取义地截了录音，心里都有阴影了。

“本来是想靠这事教训教训林承和，也好引他背后的运作团队出来。没想到庭哥你还帮了他，他说不定已经偷偷录下来准备反咬你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