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斐然一把推开裴映，快步走出去。

林子源抬起头，诧异地看他。

施斐然抓住这人的手腕，然后躬下身体，在眼镜镜片上轻轻哈了一口气。

路过洗手台，看见架子上的手机屏幕亮起，亲妈来电。

“不如我选地方？”他松开那只手腕，垂眼望着哈汽从镜片上消散，“我知道一家酒店，西餐难吃，但房间的床很软。”

其实在裴映开口之前，施斐然就摸到了自己的心跳。

几个呼吸之后，他摸到自己平稳的心

他急需分散一下注意力。

当血液在胃里忙于消化时，脑子会变困顿。

电影《赎罪》里的绿。

施斐然打开水龙头，低头专心看着水流被自己手指阻断。

他步子很快，看起来很急，但实际上根本不是来上厕所的。

林子源离开后，他去洗了个澡。

有人进洗手间。

负责人则毫无慌张神色地走出洗手间的门。

负责人笑起来，眼尾有深刻的纹路，他摘下金丝眼镜，摸出眼镜布：“施总今晚有时间吗？一起吃饭？”

等半天，裴映却说：“你那天送了我什么花？”

那种诡异的胸闷感又掐上来。

在会议室里怎么没注意到这人身上也是这个气味。

他抓起手机，给亲妈回拨过去。

更尴尬的是，在听说这件事之后，施斐然立即就软了。

第一，他是私生子，至今为止，他妈已经给人家当了三十年小三。

心跳的震感居然这么明显。

最后一句是亲妈好心情的全部原因。

狗日的裴映，用这么烂大街的古龙水。

都不必扭头，就知道是裴映。尊贵的裴老师和那股奢侈品古龙水味道。

第三，他爸喜欢海鲜，他妈只能记得住他爸喜欢海鲜，记不住他讨厌海鲜。

裴映显然感觉到，却攥的更紧些，延长了他的不愉快。

项目负责人站在他旁边，镜片上还沾了几颗水珠。

施斐然解开西装上的那颗风度扣，坐下。

裴映的手沿着他的手臂往下，摸到他的手腕，丝毫不带压迫地握住，试探着折叠了他的手臂，牵着他的手放到胸口位置。

“啊，那好。”亲妈的语气听起来更高兴了。

水珠顺着额前的发梢儿滑下来，滴在手机屏幕上。

老师。”

于是现在的场景变得很尴尬。

不是他熟悉的声音。

等脚步声几乎听不见，他问镜子里的裴映：“林什么？”

——这么多洗手池，正常人不会特意挤到他旁边洗手，这多半已经是暗示了。

裴映简直像是他们公司买来的托儿，公关部门都写不出如此诚恳又准确的夸赞。

比如林子源很多年没见过雪。

亲妈的心情听起来很好：“然然今晚到我这儿吃饭吧？从澳洲来的龙虾，你爸今天也过来。”

簌簌簌簌——均匀而连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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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斐然保持着微笑，观察负责人的表情。

“那真是……有新意。”裴映说。

片刻后，隔壁水龙头被打开。

“西兰花啊。”施斐然懒洋洋地撒谎。

在一旁毛巾上蹭了蹭手上的水，点开手机通讯录，漫无目的地往下滑，指尖在某个人名上顿住。

还未完全褪去的伤口。

“施总？”

有裴映的地方让他胸闷。

花洒喷下来的水流打在皮肤上，他用后脑垫着墙壁，望着绿色的壁画。

施斐然本能地不愿意看裴映的眼睛，视线向下，不设防被裴映嘴唇上的红痕吸引注意力。

他甚至专心致志地听林子源说来到这座城市的见闻。

“林子源。”裴映说。

当年那个迷宫里，墙壁上超现实风格的壁画主色调也是这种绿。

裴映搞得他魂不守舍。

第二，他讨厌海鲜。

“真的送了西兰花吗？”裴映轻声问。

施斐然强行从自己脸上挤出一个笑：“抱歉，我突然想起来我今天吃素，戒色。”

施斐然抬手揉了揉眉心，关掉花洒，湿淋淋地走出浴室。

动作又不能太大。

于是往常直接进房间的他，这次陪林子源吃了一顿西餐。

两人还互相打了招呼，不过施斐然想不起自己刚刚预定的床伴到底叫林什么。

他就给裴映送过那一次花。

“方哲之后给你打电话了吗？”他问。

林子源说第三件事时，他们已经进房间，林子源正跪在地上，拉下他的拉链打算为他口交。

他捏住自己将欲扬起的嘴角，觉得自己的嘲笑猥琐又恶毒。

他看着对方的脸。是勉强吃的下的长相，如果加上事业有成这一条，成就感加成不少。

施斐然往出抽自己的手。

“裴老师。”

施斐然将擦手纸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迈开脚步，与裴映擦身时，裴映忽地抓住他手臂。

“我有事，不过去了。”施斐然说。

方哲，那个拥有hiv阳性前男友的小少爷，到现在也没给他回电话。

林子源的神色看起来更诧异了：“我们没留联系方式，他当时有男朋友。”

他向下扫了一眼，确认裴映手指的位置——只虚虚抓在他手腕上，不会像他这样直白地摸到加快的心跳。

施斐然怔了怔，转身抽出一张擦手纸，背对着裴映，故意装糊涂：“哪天？”

他带着一整腔烦躁，沾着满水的水，抬高手臂朝着隔壁一甩——

施斐然当然知道裴映说的是这一天。

“林总。”

他等着裴映开口揶揄他两句，比如“你是真的不挑”什么的。

施斐然挑了挑眉，想往裴映脸上弹水，忽然留意到裴映下唇上的一小条暗红。

也没道理回电话，毕竟方哲没跟他上床，是hiv阴性或阳性，都没有特意告诉他的必要。

会议结束，施斐然顺着后门走出去，第一个抵达洗手间。

比如林子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枯树。

两秒之后，他放松下来。

仍然是那种轻轻的语气，像以前每个夜晚给他读西语。

可惜裴映没有收到。

施斐然将头发向后刨，手下落时，迟疑片刻，覆到自己胸口。

“你心跳加快了吗？”裴映问。

送的是裴映最喜欢的绿光玫瑰，从英国摘下来空运过来的。

软的比上次听那女人说要离婚还快。

绿光玫瑰的绿。

自己不出现，就不会打扰一个五十岁妇女和一个六十岁老头过性生活。

“我第一次办画展那天。”裴映说。

掐着那个即将变不自然的点，裴映松开他。

扑通扑通。

施斐然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耸了耸肩，故意开离谱的玩笑：“抱歉，我以为是莫琳。”

比如林子源到这座城市的第一天打了一个非常优质的炮——对象是方哲。

对方没有马上作答，用眼镜布继续擦着镜片。

二人身高相仿，这个距离下，呼吸不可避免地撞在一起。

他到卫生间来……透口气。

裴映错开视线，看向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