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韦侍郎还记得。”谢景熙语气悠缓,“听说这项鼠刑是出自韦侍郎之手,韦侍郎借此可是撬开过不少人的嘴。谢某不才,今日才想领教一下韦侍郎的奇思。”
指节敲击桌案,发出一声闷响。
谢景熙静默,照明的火把炸出哔剥,气氛再次沉肃下去。韦正对谢景熙了解不多,却凭着直觉,对他当下的反应起了一丝忐忑。
“正是。”韦正点头。
“你什麽意思?”韦正语塞,本该义正严辞的话,也说得没了底气。
这样的装腔作势,他可见的太多了。韦正呲笑一声,轻慢地将头转向了一边。
毕竟,这些敲山震虎的手段,他在刑部的时候也不是没有用过,且还百试不爽。
判官开了口,声音温淡,听不出丝毫愠怒或是急切。他平静地与韦正对视,君子端方、如玉眉目,眼神却淡漠如俯视一只蝼蚁。
韦正喘着粗气,平复了好几息後,才缓缓开口道:“赵竖……我、我知道。昭化三年,我与他同为刑部郎中。那时他发现丰州刺史魏梁贪墨,本想向沈仆s告发,但我因着昭化二年香来阁的那场大火,推测出魏梁与陈之仲的私交,於是……”
说的是问句,却全然不是询问的语气。谢景熙侧头对守在一旁的狱卒示意,两人行过去,一人一边将韦正架了起来。
“也好。”他应得云淡风轻,温声道:“那本官帮韦侍郎想想?”
“所以,五年前香来阁大火,哥哥身亡,之後妹妹便失踪了?”
“我、我知道!我说!”他惨白着一张脸,额角的细汗在火光下泛出晶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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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饶是如此,韦正也绝对不相信,谢景熙竟胆大至此!且不说他这麽做,是公然与王党为敌,就单说御史台的弹劾,他都怕是难以应付。
“可是你说……”谢景熙陷入沉思。
一声闷响撞散了韦正的控诉。
幽暗里隐约有窸窣的声音传来。
眼前之人一听“赵竖”,尚能掩藏的忐忑当即变作了惊惶。
这些东西像断线的珠子,之间似乎存在着什麽若有似无的联系,可目前那条将它们串起来的线却被藏在了某个看不见的地方。
谢景熙补充,“一具是太医署前署令,而另一具,是个男屍。”
半晌,对面的人缓缓抬眼瞧他,那目光一寸一寸,像牢房里煽动的火焰,似要照见他心底一切的隐秘。韦正心下一紧,呼x1便不觉快了几分。
谢景熙低头抚弄手上的扳指,温声道:“谢某曾经听闻,喜怒哀惧能助人恢复记忆,韦侍郎既然想不起来,我们不妨试试?”
话已至此,韦正无法再避,只能恹恹承认到,“见过。那日,是我让府上的车夫去杏林堂接的人。”
“现在呢?”谢景熙问:“韦侍郎可想到什麽了?”
“鼠刑”顾名思义,就是用老鼠对犯人施刑。
扶着圈椅的手豁然收紧,谢景熙看过来,确认到,“是昭化二年,毁於东市的那家香来阁?”
思及此,韦正又觉心神镇定下来。
韦正双目赤红,青筋暴胀,看向谢景熙的眼神再也不见方才的蔑视,全是惊愕与惶然。
“韦侍郎,想起来了麽?”
韦正的惨叫再一次响彻牢室。
谢景熙倒也不急,提醒道:“韦侍郎十八高中,弱冠之年便已入刑部,区区一个失踪的nv子,怕是根本不值得韦侍郎如此忧虑。”
韦正摇头,视线避开谢景熙。
“嘭!”
韦正视线闪躲,只道:“五年前,我在刑部见过从丰州来的两兄妹。当日陈尚书公务缠身,我便代劳,送两人去了香来阁。”
若事情真如韦正所言,丰州兄妹si於香来阁大火,而他得知陈尚书si讯,又见刘管事在府中用那y邪之法摆坛避灾,韦正才会惶惶不可终日,怕是真有什麽鬼魂前往寻仇……
谢景熙不动声se,待韦正冷静下来才问:“韦侍郎确定不懂本官在说什麽?”
韦
韦正没有否认,只道:“我朝律法规定,失踪三年可以判定为si亡。”
他见谢景熙淡漠的脸上出现一丝玩味,几乎是在同一瞬,韦正便知道自己在他面前露了马脚。
“同僚数载,本官自然相信你方才所说。可是韦侍郎……”
韦正看见竹筐里有一团团黑影,乱糟糟地攒动,像暗夜里噬r0u的邪灵。及至那狱卒走进,将竹筐上的麻布揭开,看见那一群扭缠在一起的老鼠,韦正差点当场就吐出来。
这麽一来,似乎也都能说得通,只是……
五年前……是他刚入大理寺,任大理寺丞的时候。虽然这个案子不是他主办,可应该是有印象的。
“你、你要做什麽?!谢景熙!”韦正声嘶力竭地质问:“本官身为四品刑部侍郎,岂是你可以越过御史台,随意刑讯的?!”
“谢景熙!”韦正歇斯底里,眼神暴怒,如一头濒si的凶兽。
他知道谢景熙自入大理寺以来,平衡斡旋各方势力、数立奇功,不过数年便做到如今的位置,除开家族的势力和朝堂格局,也绝不可能只是个光风霁月、温润无害的世家公子。
“为何?”谢景熙问。
“没、没有……”韦正否认,可喑哑的声音却出卖了他。
他看向谢景熙,眼神依旧惶然难信。
他听见几声惊响,是生铁磕碰石壁的声音。韦正转头,只见一名狱卒行至面前,火光一晃,他看见那人手里两根三寸的铁钉。
“啪嗒!”
所以谢景熙这是……想恐吓他麽?
果然,他听见谢景熙悠缓而笃定的声音。
谢景熙道:“官场上的那套避重就轻、暗渡陈仓,就别拿到本官面前来了吧?”
对面的人看着他,嘴角漾开浅淡的弧度,温声道:“丰州兄妹si於非命是真。只是那日,韦侍郎接走刘管事,怕担忧的根本就不是这个失踪的妹妹。”
谢景熙猜得没错。
牢房里静了片刻。
铁链的温度透过衣衫,像一条冰冷的蛇。
他被狱卒重重地往地上一掼,牙齿磕到下唇,咬出一嘴的猩红。韦正只觉x口猛烈地一颤,像是五脏六腑都要碎掉似的,然而不等他反应,他已经再次被狱卒架起,锁在了审讯用的木架上。
手指一停,谢景熙抬头看向韦正,神se凛然,“那件案子……若是本官没有记错的话,昭化二年,香来阁大火,现场只找到了两具屍t。”
谢景熙没有回应,转头示意狱卒取来一个竹筐。
牢室里乍起声嘶力竭的哭叫。
韦正道:“我实则也是听说了陈府祭坛驱邪之事,想找人问个明白。”
韦正悚然,下一刻,猝然闷响,铁钉穿破皮r0u,将韦正的左手钉在了刑讯架上。
“为何?”一模一样的问题,但语气却是不一样的凛冽。
狱卒将饿了几天的老鼠装入木桶,将桶口对准犯人x腹,再以火对桶身加热。老鼠饥饿难耐,再加上火热的驱赶,便会涌向桶口,在犯人的身上挖洞。受刑之人会活活被刨开心肺,生不如si,且往往之後会感染恶疾而亡,痛不yu生。
韦正应是。
“於是你告诉赵竖,越过陈之仲直接向王仆s呈表是为越级,所以赵竖在你的劝说下,其实是将那份呈表交给了陈之仲?”
“不、不不不……”韦正接连否认,哑声道:“我不知道,我不是因为赵竖……我、我不知道他……”
指节在桌案上缓而沉地敲击,脑海中的记忆碎片像纸页,一张张地翻过。
他抬头望向面前正襟危坐的那人,嘴角不觉挑开一丝嘲意。火光明灭,黑烟絮絮,大狱里都是冰冷的铁器和血腥的腐臭,谢景熙淡然地坐着,仿若地狱的判官。
丰州、瘟疫、太医署、复仇、si後被焚毁的屍t……
“而该是四年前,刑部那个无端枉si的郎中,赵竖吧?”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