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干了所有力气似的。
“振作点啊。”
柳云澈抱他上了赵路的床,当事人在一旁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到床单上多了些沙砾。
“我的床!”
赵路惊呼一声,他还没睡过一晚呢。
“等会儿我会给你搬床新的,别急。”
柳云澈给男人盖好被子,又端来茶水让他喝,自在的像在自己房间。
赵路没想到明明住在象征着坚韧不拔,清雅高洁的梅园,他却十分随性。
事已至此,也寻了块毛巾过来替他擦身,看到一道道发红的鞭痕,有些不忍下手。
“别看了。”
那人尽管遭遇了那样的事,如今竟也能依旧笑着对赵路说话,可眼里全是赵路熟悉的自卑与怯懦。
“又不是你的错。”
没能力反抗不是他们的错。
男人介绍自己叫歌和,是被迫进来的。
“我不能死,还有人在等我。”
在讲过往时都缠绕着麻木,唯有在说这句话时他才有几分人气。
过不久他就睡着了,柳云澈拉着赵路走到门外,指了指房间里的人,悄声对他说:
“刚刚本想带你去吃晚饭的,现在看起来我们得打包带回来了,顺带给人家带一份。”
赵路应了下来,他连中饭都没吃,饿得已经前胸贴后背。
兰园有三个食堂,分别对应了三重身份,赵路和柳云澈皆为谁谁谁的情人,自然去的是最好的那个。
路上远远瞧见了一顶轿子,定睛一看竟是24人抬的方辂,这可是皇帝出行的规格。
“坏了。”
柳云澈扶额,马上领着赵路往角落藏着。
“那是谁?”
赵路也学着柳云澈的样子佝偻身体。
“凤君。”
“凤少爷?!”
柳云澈用手心堵住赵路的惊呼,红润的脸色都苍白了几分。
“小声点!他是个疯子。”
看赵路冷静下来并点头示意后,柳云澈才放下手。
他们二人一直等到了看不清矫辇后才起身。
柳云澈一路上被赵路期待注视的没有脾气,无奈地主动解释。
“我真是……我只能和你说凤君是个超级大变态,这个什么鬼兰园和普学那边的积分制就是他最先提出来的,本来德兰还没这么恶心。”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这我怎么知道,反正他们家的继承人都挺不正常的。”
“哦…那他怎么坐轿子?”
“可能喜欢古文化吧,反正他平常都穿的古服。”
“你不是他的那个吗,”赵路扭捏着叫不出称呼,“怎么好像不喜欢他。”
“哪个?情人?他的每个情人都不喜欢他啊。”
借由柳云澈,赵路知道了凤君的许多私事。
比如兰园里的何伊伊原本是一名十分有天赋的美术生,最大的梦想便是成为一名优秀的漫画家,在毕业那年,出国旅行、街头作画,好不潇洒。
正巧遇到了出国工作的凤君,彼时凤君穿着一身青色直裾大袖衫,后面的发尾留长绑了条小辫子,用根同色的青绸缎随意绕着,面容矜贵,气质风流,一眼倾心。
何伊伊是一位敢于追求爱的女人,她喜欢这个男人的“美”,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就要大胆追求,她拿起细心描绘他的画,自信又不失温柔小意的站在凤君面前,问能不能用这幅画换他的联系方式。
她从未怀疑过自己的魅力,这张美丽的脸庞带来了数不清的桃花。
果然凤君也是其中一个。
只不过现在应该只剩下恨了。
又说起竹院里的男人是白家的弃子,兰园匾额上的字是他写的。平常都不出来,偶尔碰到他时,也会像只惊弓之鸟,浑身筋挛,吓得他再也不敢去他那串门。
还说起菊院里的女人是早赵路几个小时来的,来时指甲盖都没了,一边走,血一边留,泪也一边流,脸上的表情像是死了爹似的,过了许久才有人给她包扎。
站在乘菜窗口前,赵路突然想起之前想问的一个问题。
“你怎么会想到和我一起吃晚饭的?”
“这个嘛……”柳青澈狡黠一笑,“当然是看你还是个小屁孩,却来做什么情人,又可怜又可爱。”
哼,我又不是真情人,还不知道是谁可怜呢。
“你还是快选菜吧,他那份也交给你了,我去门口等你。”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还真是个小孩子。”
等二人一路打打闹闹回到房间后,发现歌和双颊通红,额头滚烫,明显是发烧了。
“医务室在哪?”
于是赵路与柳云澈丢下刚运回来的饭,又马不停蹄背着歌和去了医务室,期间文青栀终于给他回了信息,说现在不方便多谈,让他再等等。
赵路:……
医生见怪不怪地给歌和处理外伤,又配了退烧药。
最后歌和的住处倒是犯了难。
“他回去公奴院那边肯定会被欺负的,他又发着烧,不能让他回那里。”
柳云澈斩钉截铁地说道。
赵路没发言,因为他不习惯与人接触的太近,也不喜欢唯一能放松的夜晚时间被他人侵占。
“你那估计凤言今晚会来,不太方便,把他先放我那吧。”
二人一拍即合。
来来去去,结束救人大事回到房中已是天黑,赵路推开门,却看到凤言正站在桌前,手里是那盒尚未开封的盒饭,好生端详着。
看到他进来了,也不好奇他去了哪里,怎么现在才回来,连饭都来不及吃,只缓缓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凤言的笑容总让赵路很不舒服,与赵子今相同,都是为了社交习惯性的微笑,不带一丝真心。
不过,他对他们也没多少真心。
“凤二爷,你怎么来了。”
微微上前走了两步,又局促地停留在三四米的距离,再也不敢前进半点。
“凤二爷?跟张长弓学的?”
“嗯。”
“晚饭没吃?”
“嗯……”
“走,我带你出去吃。”
“嗯?”
“不用不用,我把这份吃掉就好了。”
惶恐地摇摇头,流露出几分不安。
“别怕我呀。”
凤言捉住赵路互相攥着的手,赵路的骨架本就小,更别提年龄尚小,还未发育完全了,凤言的手竟差点包裹住赵路的双手,温热的体温从他手上传来。
赵路强忍着不适,装成一幅被吓到的样子。
“怎、怎么了嘛。”
牙齿一用力,狠狠咬了口舌头,痛苦逼他的眼睛染上水意。
明明惧怕,但又连抽出手都不敢,每次和自己待一块总离得远远的,想跟他多聊会儿,又好像自己在欺负他似的。
“没什么,我感觉心里痒痒的。”
笑意浸满了双眼,凤言嘴角的弧度终于显得真实了起来。
最终赵路还是被凤言带出了兰园。
凤言是自己开的车,可辅继承人怎么会没有司机呢,赵路问他为什么,他只说:
“我不信任别人。”
好吧,照电视剧里看的,这些人应该都是在激烈竞争中长大的,不像普通人才正常。
赵路想着有的没的,也不忘了记下路线的标志物,说不定以后能用到呢?
亭子、池塘、公园、塔楼、又一个公园、假山、又一个亭子……
记不住,头疼。
赵路收回视线,又坐不住地偷偷看凤言,脑海里却是响起柳云澈描述的凤君。
能让何伊伊那种大美人一见钟情的,长得也不会落于她之下吧。
从凤言饱满的额头,到清晰下颚线,不得不说,如今遇到的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极为优秀的容貌,难道是世界进化没带上自己吗?
看到赵路苦恼地盯着自己看,凤言还以为是他想要什么,因为心情好,难得的询问了对方的意见。
“有什么想吃的?”
“嗯?啊啊,那个、我想吃烧烤……可以吗?”
所谓要想让人的心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就必须创造许多个第一次。
黑色轿车在环山公路上缓缓行驶,凤言也没想到自己会真带着人,在大晚上跑到遥远的小镇吃什么烧烤。
学校里面可以说得上是所有食物应有尽有,可赵路非说语成镇上的烧烤摊是最好吃的,想让他也一起尝尝。
语成镇可是要开两个小时才能到啊!
凤言已经在心里想好一套委婉又不容拒绝的说辞了。
再低头。
赵路正牵着他的衣摆呢,仰着头专注地看他,微微皱起眉头,露出乞求的表情,灯火映照下的双眼里好似装了星辰一般。
“我、我就小时候去那吃过一次,后来我爸妈离婚了,我就再也没机会去了。”
凤言转过头,一咬牙,去吧。
可是如此长的路程总不可能一言不发吧,那也太过沉闷,也容易让司机疲劳驾驶。
于是赵路贴心地起了一个话题。
“凤二爷,我今天下午看到少爷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讲话习惯,凤言的习惯先说一遍关键词,再问一遍关键词,比如。
“少爷?哪个少爷?”
“凤少爷。”
刚刚还表情放松的凤言,下意识僵硬了一瞬,不过很快又恢复正常。
赵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下班时间提老板不太好吧。”
凤言打着哈哈想略过这个话题。
赵路偏不让。
“可惜他坐在轿子里,我没瞧见他。”
“嗯,下次如果瞧见的话,得叫他一声哥。”
赵路反应了两三秒才听懂,狭小的空间突然燥热起来。
“哈哈哈开玩笑的,你可千万别叫,我还不够格叫他哥呢,更别说你了,下次真碰上了,记得把头低得死死的,可别让他注意到。”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小情人啊,万一被偷了怎么办。”
可恶!总是用这些玩笑话作答,得不到一点有用的信息。
赵路闷闷地坐在副驾驶上,继续在脑中思索可以用的信息。
凤言看了眼后视镜,开口道。
“明天就是正式开学了,兰园有兰园的课程,也有它的规矩,在第一节课上老师会介绍的。”
没听到回应,又瞥了眼。
赵路正乖顺地将双手放在膝盖上,凝神看他,坐得十分端正,十足的学生气。
凤言心中一动,打算晚上多干点好事。
“有些课程你可能会不适应,接受不了你跟带班老师提出来就好,我会联系他的,有谁欺负你了就打我电话……”
忘了,自己到现在都没给这孩子联系方式呢。
凤言单手开车,抽了张名片给赵路,目光闪烁,眼神心虚。
两个小时后,二人终于到了烧烤摊前,赵路兴奋极了,他说的话半真半假。
这个烧烤摊确实是仅小时候来过一次,也确实味道令他念念不忘,但真正再也没来吃的原因是离家太远,他们家的人都有点懒。
因此没想到如今有机会再见,既能完成事业指凤言,又能满足口腹之欲,自是开心至极。
嘴角挂着抑制不住的笑意,点了许多,招呼凤言坐下,又拿起手机打算付款。
“等等,我可没带人出来玩还让他付钱的习惯,钱我来付,烧烤嘛,我就不吃了,我在车上等你。”
透过车窗,赵路的身影显得有些落寞,在那一大堆烧烤后,身影也渺小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也要吃的,点了好多……”
“吃不完剩着就好。”
“可是我想要你——”
“我先回车上了。”
赵路总是吃几口就要看向他,隔一会儿要来他这边问问是不是吃得太久了,要不要先回去。
凤言起初是想陪着他吃的,做事向来追求滴水不漏的他习惯不拂人面子,但这不代表他要自降身份。
烧烤摊是街角随意围着的一方天地,顶上是塑料棚,桌椅上扒着擦不干净的油污,地上随处可见的烟头与垃圾,争吵声、怒骂声、脏话连篇,空气里弥漫着廉价的味道。
这样的地方,他不会去。
“嘟…嘟……”电话的振动声打断了凤言的思绪。
“有什么事吗。”
凤言语气平平,面上神色也没有以往般带着假笑。
“凤二爷……没找到那位。”
张长弓尽管在电话那头,明知道凤言看不到,也弓着腰跟对方说话。
凤家这位二爷,虽说平时和和气气的,从来都笑脸迎人,但是出了什么岔子,生起气来也是会要你半条命的。
“没找到?没找到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爷!再给小的几天时间,就算他死了也把尸体给您带回来。”
凤言冷哼一声,聊起这个话题通身气质都变得阴郁了起来。
“你最好别拎回来一具尸体,看了晦气。”
“哎!懂了!明白!”
张长弓冷汗直出,胡乱地应答着,只想多留点时间给他,东卫区这么大,他派了大半人力去也只搜索了三分之二,更别提那是个会动的人,东跑跑西走走,如何这么快地找到。
无论下面的人如何唉声载道,显然这些个主子是不会搭理的。
“还不快去?要不是你们防守松懈,能让人从眼皮子底下跑掉吗。”
“是是是,那小的继续找啦?”
张长弓迟疑地等待了一会儿,对面已没再回应,应该挂了,但是这手机怎么显示还连着。
“二爷,那个,要不您先挂?”
凤言一愣,又缓缓笑了出来,他习惯了礼貌性地后挂电话,此刻忘记对面的人不用如何在意了,心里又不由得夸赞这张长弓也是个懂规矩的。
挂了电话,再一转头,赵路拎着一大袋吃剩的烧烤站在车门外,瞧他看过来,抿唇牵起一丝微笑,鼻尖都被冻得泛了红。
语成镇大半面积都被绿化覆盖,冬天的夜晚更是寒风凛冽,也不知道他站那多久了。
凤言按了左手边的键,给赵路开了车门,在他要进来时,又忍不住皱起眉。
“你要想吃,下次我再带你来,那个袋子别拿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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