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下头。
俱乐部的玻璃窗正对着赛道的其中一截,几辆赛车飞驰,拉起了灰灰朦朦的尘尾,轰鸣声隐隐约约。
项词的目光从玻璃窗移到门口,谢仰青和一个他不熟悉的面孔并肩跟在侍应生的身后,被一路指引到项词面前。项词第一眼就看见那款式一模一样的单边耳环。白黑两色钉在二人耳垂下,如同在昭示什么。
他眼一跳,谢仰青已经停到他面前,古巴领的宽松衬衫与休闲裤,搭个墨镜,完全一副度假的模样。谢仰青把墨镜一摘,低头俯视项词,项词的目光落在谢仰青身后。
“不介绍介绍?”项词微笑道,谢仰青目光落在项词的对面位置,把墨镜叠起别在自己衬衫前,依然站着,明戎先一步开口,他对着项词颔首,“明戎,戎马的戎。”
项词目光漠不关心地扫过他,再看回谢仰青,“我不记得有这号人物。”
谢仰青扯扯唇角,前一步立在明戎面前,开口道:“他是外地来找我玩的,我舍友,很好的朋友。”
他一副护崽的感觉,明戎垂下眼站在谢仰青身后,他本身又高又板正,微微低头被谢仰青护着的模样,显得像个失落的流浪犬。项词来不及说什么,谢仰青便转头招来工作人员,没理项词,只把取车事宜都交代给明戎。明戎点头,等谢仰青说完,他看着谢仰青眼睛问:“你不陪我去吗?”
“多大了?小屁孩上厕所?这都要人陪?”谢仰青眼一斜,明戎瞟过一旁的项词,项词插嘴问:“你怕什么?”
明戎没顾项词,对上谢仰青的目光,道:“我第一次来,不熟悉这里。”
“滚滚滚,有人带着呢。”谢仰青转回头面向项词,项词对明戎挑衅似的挑眉,明戎本来垂下的眉在谢仰青转身后瞬间抬起,他目光横过项词,转身跟着工作人员离去。谢仰青调整好姿势坐下,项词忽地开口:“他是你男朋友?”
谢仰青一哽,斩钉截铁道:“不是。”
“那至少关系不一般。”
“你什么意思?”
“谢仰青你什么时候喜欢男人了?”项词扯出一个颇具嘲讽意味的笑,“喜欢这款?没看出来。”
谢仰青抬手,手肘搭在沙发靠背上,耸肩,“玩玩嘛。”
项词视野转到窗外,窗外恰巧驰过一辆车,漂亮的甩尾,甩出一迹胎痕,接着是一轮完美的八字绕环。谢仰青的车改得花里胡哨的,各种颜色碰在一起,尤为显眼,行驶在赛道上任谁都能认出来。项词一眼就认出来了这辆车是谢仰青的。项词反问:“真的?长得漂亮、爱吃醋、学习好、在床上主动、会开赛车,是他吧?”
“”谢仰青没反应过来,眉头拧一起,项词当他默认了,用笃定的语气道;“你喜欢他。”
“你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不喜欢。”谢仰青这时候才想起来当时在群里开玩笑说的话,还没细想为什么项词记得那么清楚,他忍无可忍骂道,项词睹他一眼,“你多久没处下一个了?”
谢仰青想不出反驳的话,他总不能说出自己的境遇,项词冷嘲一笑,“骗哥可以,别把自己骗了。”
气氛骤然冷下,谢仰青也不知道项词的气从哪忽然冒出,他憋了半天,只憋了一句话,“我真不喜欢。”
声音落下,项词徒然起身,一点招呼都没打,转身便离去。
明戎把车开回停车处,项词已等候多时,他坐在门边的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心不在焉地看手机。明戎从车上下来,目光一点也没给项词,他经过项词往门外走去时,项词猛然开口,“明戎是吧。”
明戎脚步停下,偏头,“有事?”
项词冷眼打量明戎,他徐徐起身,慢慢问:“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项词那么大阵势,却问出这样个普普通通的问题,对明戎而言有些大出所料,他愣了下,仔细思索,诚恳回答:“那至少三个月。”
而这个回答也让项词断了声,他顷刻无言,明戎收回目光,项词再道:“他说他不喜欢你。”
这句话让明戎本来要迈开的步伐顿下,明戎深深一呼吸,冷静说:“然后呢。”
“你很喜欢他吧?”项词得寸进尺地嘲弄道,“你配得上他吗?”
“你说得算吗。”明戎嗤笑,“咸吃萝卜淡操心的。”
“我只是来提醒你,别太对这个关系太有希望,谢仰青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吗?你们有没有未来你不知道吗?”
这一席话过度锐利,像是一把刀,血淋淋地划破所有感情上的幻想。
明戎拳头猝然攥紧,他冷冷睥睨项词一眼,项词看明戎听进了自己的话,也不欲纠缠,正打算转身。只是项词没想到,电光火石间,明戎的臂肘已经抬起,他往项词胸前肋骨上招呼。事情都在一瞬间里发生,项词没来得及反应,被揍得下意识蜷起,痛得他闷哼出声。
项词忍着疼,也不甘示弱地反身把拳头往明戎脸上招呼。明戎专往又疼又难留痕的地方下手,相比之下项词手段则嫩上许多。他想把明戎耳垂上的耳环拔下,明戎有所察觉一样头一歪,项词便泄愤似的抓哪揍哪,直往明戎脸上揍。顷刻间,两个人缠打在一块。工作人员们被这一幕吓得俱是一愣,等项词怒叱一声:“愣着干什么!”一伙人才匆匆忙忙将二人分开。
明戎眼色阴沉地注视项词,项词疼得要人搀扶才能站起,他冷汗直淌,一抬头对上明戎那压迫感十足的眼神,冷笑便止不住浮现,“就只是这样?谢仰青能看得上你?我要是想对付你,可不止你这点手段。”
明戎深呼吸一口,目光剜过项词,工作人员死死摁着明戎的拳头,还在劝慰他冷静。他双手一挣,冷冷开口:“松开。”
工作人员不敢放手,明戎吐出一口气,别开目光,语气缓下道:“我要回去找我朋友了。”
项词嗤笑一声,两个工作人员这才连忙松开他。明戎得了自由,却看向项词,猝然对着他挑出个笑,“很可惜,求而不得的不是我。”话落,他干净利落转身,项词瞬间目眦欲裂,盯向他背影。
谢仰青一转眼,便被明戎脸上的肿红吓了一跳。明戎两边脸明显不对称,左唇边肿了一片。他眼睛瞪大,问:“你咋了?”
明戎站在他身边,抿着唇垂下头和谢仰青对视。谢仰青试探,“你智齿发炎了?不会吧?”
明戎蹲下来,仰头和谢仰青对视,姿态低下,人明明长得人高马大,此刻在谢仰青面前无端流露可怜。他闷闷说:“和你朋友打起来了。”
“啊?”
明戎轻说,“疼。”
谢仰青一阵无言,连忙招来侍应生,要了个冰袋。谢仰青好声好气问:“项词?你们咋打起来了?”
“他骂你。”谢仰青一听乐了,“他怎么骂的,不对啊,他要骂都当我面骂的。”
“他说你看不上我。”明戎颇有怨念地说,“你怎么会是看不上我的那种人。”
“你说得对。”谢仰青点点头,侍应生很安静地放下冰袋,谢仰青和人道了声感谢,拿起往明戎脸上敷,“那怎么能打起来啊。”
明戎不说话了,握住谢仰青抓着冰袋的手,头一歪,如同和谢仰青手心相贴,他静静地垂下眼。谢仰青问:“咋不说话了?”
他仍旧沉默,谢仰青自顾自开始道:“但他确实讨人嫌,还嘴贱,也就比楚亭山差了那么一点。认识他那么久了,他就没变过,现在还处处针对我。”
明戎眼皮一掀,谢仰青下结论说:“综上所述,你打得好啊。”
但明戎面色依然没好转,他直勾勾盯向谢仰青的眼睛,看得谢仰青心下莫名发虚。半刻,明戎转开眼珠子,起身,冰袋都不要了,发出一声嗯,扭头就走。
谢仰青莫名其妙,他想,还哄不好了这是。
他第一次见识到明戎有脾气,明明两个人以前做朋友时,大部分时候都是明戎顺着谢仰青的心意。
连最忙的那段时间也是,那时候明戎被俱乐部推着到处飞,有一次谢仰青和大学那边的二代们吹嘘自己捧出个赛场手,而明戎第二天便要赶往另一座城市。谢仰青也还是带着酒气打电话给明戎,漫不经心道:明戎,来,我带你见见朋友。
明戎打车匆匆赶来,和所有人打招呼,屹在谢仰青身边。
谢仰青那时已经浑身酒气,搭着明戎的肩膀,醉得话都说得断断续续,只是拍拍明戎脸,轻佻道:“乖啊。”
说是见朋友,更像是炫耀,遛出宠物狗,为自己长面子,连那句乖也像对狗说的。
但明戎也不生气,弯着眼,扬起笑,喊谢仰青一声:“青哥。”
即使那样他也不曾不满,此刻又为什么对他发火?
谢仰青想不明白。
谢仰青点好餐回套房,套房的客厅没有人,他在房间环视,试探性一唤,“明戎?”
没人回应,他往厕所去,却听见了隐约的说话声,明戎的声音沉沉,很干脆地说道:“不。”
谢仰青鬼使神差地更近一步,竖起耳朵在那听。明戎道:“我明白。”
大抵是在和谁打电话,明戎的声音停顿了长久,“不,我不……”他欲说话,却被堵住喉咙。
“但我自己……”模糊的声响打断了明戎的话,谢仰青眉一挑。
“够了,我说了——我说了,我有自己的打算。”谢仰青听见明戎骤然爆发的声,谢仰青琢磨自己是不是误入上级规训py时,又听见明戎的声音刻意压制一样,慢慢缓下,“这个项目我……”
话未道尽,显然有人夺过了他的话头,脚步声响起,辗转在小小的卫生间中,谢仰青能听见明戎的呼吸声又深又重,有那么一瞬化作了动物的嘶鸣。谢仰青听得奇怪,这时,脚步蓦然断开,连带着虚虚的声响也截失。
电话被挂断了。
啪,有什么被踹翻在地,接着水声哗啦哗啦坠下。谢仰青慢慢往后退,准备转身迈步,门被猛然打开,二人面面相觑。
眼前的明戎刘海微湿,脸上挂满了水痕,睫毛也湿得纠缠在一点点的亮色里,豆大的水珠子如同眼泪一样顺着脸上锐利的曲线下滑。
谢仰青他没见过这样的明戎,犹如困兽,满脸戾气,在看见谢仰青那一刻,又像穿山甲一般,鳞甲缩成团,脆弱、恨意,一下子往里蜷,只留下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但他又好像太累了,蜷都蜷不干净,还留了那么一根尾巴,在眼睛里,若隐若现的亮,让谢仰青控制不住地向那看去。
然后谢仰青指指被明戎挡住的卫生间门:“你让让?”
明戎静默一瞬,从卫生间出来给谢仰青让步。二人擦肩时,谢仰青抓住明戎衣角,冒一句,“我要上厕所。”
明戎:“……”
谢仰青光着屁股坐在坐便器上,长条条的腿分开,一只手埋在他双腿间,笼住他红翘的肉蒂,直揉得滚烫,揉到谢仰青腿根发抖,握在明戎肩膀上的指尖发白。
红淋淋的贝肉颤颤巍巍张开,如同被撬开壳的贝蚌,从中溢出亮莹的水意,只一顺便将指缝滚湿。谢仰青舒服地眯着眼,他呼吸渐重,嗯哼几声。明戎眼一抬,忽而开口,“仰青哥。”
“唔?”谢仰青抬头,明戎凝望着他,不再有下言。他松开手上的劲,忽然索然无味似的,把尿道锁中间的管抽出,匆匆结束了这次排尿协助。
谢仰青满脸茫然地看着明戎起身,“不做?”
明戎觑他一眼,径直走了出去。
当初定的套房有两间房,只不过明戎和谢仰青一直是睡一起的,但今夜却难得的分床睡。谢仰青窝床上给明戎发明天的比赛需知,明戎也没有回复。
谢仰青再傻也知道明戎这是在发脾气。
他转念点开了楚亭山的窗口,楚亭山给他发的消息还有各种小玩具截图,被他一一无视。
谢仰青直奔主题道:明戎和我闹脾气,咋回事啊
楚亭山秒回了个问号,谢仰青同样扣个问号
回去。
谢仰青:你扣啥问号
楚亭山:你和他蜜月旅行,我怎么知道咋回事
谢仰青:狗屁,不是这个,明戎生气了,怎么办,我好像没干什么
楚亭山:看看记录,喜欢哪个,一个问题挑一个
谢仰青无语凝噎,再次刷新对楚亭山无下限的认知。他暗暗骂,真是又没底线又败类的。但他得罪了谢迢,他至今没回谢迢,谢迢除了那三个电话也没有其他的讯息发来。
想到此处,他往上划,细细看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玩意。
谢仰青:回复图片好看,看上去很好玩
楚亭山:好,下单了,下次我带给你,你玩给我看
楚亭山:明戎对你那么好脾气,你也能惹他生气,我的建议是,你把逼给他日吧
谢仰青:滚!他不愿意,问题是我没得罪他啊
楚亭山:他不日我来日,你在哪?
谢仰青:臭傻逼
楚亭山:你想哄他吗?既然你觉得不关你事,你会哄他吗?
这一席话让谢仰青冷静下来,他追溯记忆,揣摩半刻,结论是,确实和自己无关。那么一想,谢仰青安心下来,他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打起哈欠,把手机弃之如敝履。他完全不顾楚亭山,直接睡倒在梦乡中。
项词拉出的私人比赛是小圈子里的狂欢排队,左右都是认识的人。为了增加比赛的刺激性,赛道的一部分是大家惯常知道的原赛道,另一部分是另外划入的野路。不过也学了正规赛事的,等到前二十分钟才将路线图发给大家。
除了这条,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当初报名的是谁,谁就必须在车上。另外找人在主驾驶位也行,只是这条规矩必须遵守。
谢仰青坐在副驾驶,他摇下车窗,人趴着窗前四处看。主驾驶是明戎,在那低着眼记路线图。二人俱不说话,维持着沉默。项词缓悠悠地站在谢仰青面前,他本还挂着微笑,目光探到主驾驶时眼皮一跳。
“你们一起啊。”他意味深长道,谢仰青抬头看他,听到这话,来劲道:“那当然,他可牛逼了。”
项词的目光落在明戎手中的路线图,他眉毛挑起,正欲开口,谢仰青随口一道:“很早就想给你介绍,我宿舍那一墙奖品全是他给我赢来的。”
项词唇一动,终是没开口,皮笑肉不笑地道:“那祝你们好运。”
黑白格的旗帜干脆斩下,一道道影子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卷起轰轰烈烈的噪音,卷着尾尘,利落地飞出。
正常拉力赛都有领航员,这种业余的比赛则全靠车手的临场发挥能力。车上多带的那一个人也大多没有专业领航员的水准,还会增加赛车重量,影响车手手感,比如谢仰青此流。
谢仰青坐在副驾驶上,景色挟光带影,从他两边窜过,只留了残影,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开车的和坐车的完全是两码事,谢仰青这样想。而他对明戎的技术也刷新了认知,不是小打小闹,不是像他那样业余的玩玩。谢仰青侧眼觑向明戎。
此刻的明戎就好像一个机器一样,唇冷硬地抿起,毫不拖泥带水地抬手,仿若本能一样换着档。行云流水的姿态让谢仰青被震得不敢多言,唯恐一句话让明戎翻车翻在路上。
明戎从开始就是一骑当先,此刻一路领跑,不消多时飞到了野路部分,在分叉口前,他据记忆拐入上山的那条路。
这条路越开越让谢仰青奇怪,坑坑洼洼的黄泥路愈加窄狭,最后仅供一车通行。拐了一个弯,视野豁然开朗,树荫蔓蔓生在脚底下,谢仰青一怔,破旧的护栏围在山崖边——这条路竟是贴着断崖修的。
但明戎不慢反提高档位,速度越发的快,前方顺着悬崖几个大弯,明戎不要命一样提着速度,整俩车岌岌可危地颠簸着,好似随时要翻倒去。
谢仰青被骇得几乎发不出声,前方一个大转弯,越逼越近,明戎却没有转动方向盘的意思,眼见断崖越来越近,谢仰青如梦初醒似地喊道:“我操你还不停下!”
明戎猝然扳动方向盘,漂过弯,踩刹车,车几乎失控,弯一转,向前开入了鹅卵石地,踉跄栽入溪道里,底盘卡入了一块大石头中,但也算得上安稳降落。
谢仰青惊魂未定,他下意识转头骂道:“明戎你他妈不要命了!”
却不料明戎面无表情看向他,一对眼睛黑沉沉地,平静道:“你知道啊。”
谢仰青呆在原地,明戎反勾住谢仰青的左手,拉住手腕。谢仰青下意识抽手,明戎握得更大力了,大力到手臂上的青筋突起,他话音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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