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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所有人都要从他身边离去。

天空是如此高阔辽远,又是如此无情无义,天下容得下山川河海,却容不得他喜爱的人和他。

宋雪英混混沌沌地走在林间,寒风吹在湿淋淋的身上,而他无知无觉。

脚下踢中的石子滚向远处,随后无声无息地滚落,原来已经到了悬崖。

深渊裂缝中哀嚎的风声,似乎在循循引诱心智崩溃之人。

他还能再去哪呢?宋雪英木然地望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

天下之大,却无他容身之所。

悬崖上,一个黑影骤然坠落。

宋雪英在悬崖下醒来,面前站着一个满脸褶皱的老者,身边盘绕着一条黑褐巨蟒。

老者问他为何落崖,说他资质极好,愿收他为徒,宋雪英无心回应,盘在老者身边的巨蟒窜到他面前,用黄浊的竖瞳盯住他的双眼,接着老者像是知晓了他遭受的苦难,笑称他总是和家人阴阳两隔,还是“离”更适合他。

“你若拜本座为师,本座可替你抹除那些蝼蚁。”老者阴翳的目光如同盯上了猎物的毒蛇,“你若不愿,也得看逃不逃得了。”

压下眼中怒意,宋雪英暗自握紧双拳。

梦及此处,画面开始模糊,桀无千的笑声渐渐远去,心底的愤怒也逐渐消退。

在他面前,出现了一条长长的,通往远处的非彼间的黄土路。

昏黄的尽头处,有三人面带慈爱,眉眼含笑地看着他。

“姥姥,娘亲,爹爹……”

宋雪英惊讶地看着他们,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他想跑进他们怀里,再也不和他们分离。

跑了几步,他突然停下,回头望向黑茫茫的身后,那里什么都没有,可他总觉得在那之中,还有谁在等他,是让他放不下的存在。

他犹豫着,站在远处的三人对他摆了摆手,像在示意他不要过去。

宋雪英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脑子里却有声音传来,三道和记忆里一样温暖柔和的声音在说:

“回去吧,你还不能来这。”

“别再往前走了,还有人需要你。”

“雪英,我们会在远方一直陪着你。”

黄路与黑暗如潮水般褪去,宋雪英猛然从泥下挣出。

咳出口中的泥水,他捂住眼,又梦见过去的事了,但最后的梦似乎跟以往的不太一样,他们关切的话语仿佛就在耳旁。

忍住积蓄在眼里的泪水,他不再去细想,踉跄几下站起身,往前面那堆隆起的泥土走去。

泥沙崩塌下来的时候,他本能地将季天与护住,现在季天与没在他身边,应该也不会离他太远。

和那时候一样,他跪在地上,与冷漠的黄土争夺他如今仅存的在意的人。

从土里露出的那只手低垂着,冰凉如雨水,几乎没有生命的温度,但那微弱跳动的脉搏在告诉他,这一次,他找到了。

他将季天与挖出,清除他鼻中的泥沙,抱着他往山下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身后的雷鸣渐停渐歇,云层中透出皎洁的月光,寂静的林间飞出一个圆形的黑影,宋雪英本能地让开。

月光下,一个纸糊的鞠球滚到他脚边。

有人踩着枝叶走进,一位扎着羊角髻约莫七八岁大的女童好奇地看着他。

这林间深处居然有人家,宋雪英把鞠球轻轻踢回给她,轻声道:“我们在林间迷了路,可否带我们去你那借住一晚?”

女童眨眨她的大眼睛,一声不吭地转身跑走,跑出一段路后回头看他,似乎在让他跟上去。

宋雪英跟着她,穿过层层林叶,一间亮着烛光的木屋坐落在林木之间。

屋外用篱笆围了一个院落,篱笆的一角种了颗半探出来的果树,树下有个缓缓摆动的秋千。

木屋的门被推开,从中走出一个女人,看见女童回来招呼她进屋,随后注意到站在院外的宋雪英。

宋雪英向她说明来意,希望她能让他们借住一晚,如果可以,他还想借用一下药箱救他怀里的人。

女人扫过满身污泥的他,在他怀中面如死灰的季天与上停留了会,没有多问什么,转而看向他们身边。

宋雪英侧头,一个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对他温和地笑了笑。

女童扑进男人怀里喊了声爹爹,女人让他先陪女童在院中玩会,领着宋雪英进了屋。

有了烛光的照亮,季天与的伤口清晰地显露出来,十几根每根约有两指宽的尖刺穿破衣物,没入他的腹中,要是再往上些,还可能刺中心脏。

床上的人面无血色,宋雪英小心地将季天与身上浸满鲜血,残破不堪的衣物撕去,手却止不住地颤栗。

好在女人见多识广,只在闻到浓重的血腥味时微微蹙了蹙眉,她看出宋雪英心神不宁,安抚式地让他去外面打一盆温水进来。

从桌上取了把剪子,女人沿着周边剪开粘在季天与伤口上的布料。

将心底不断冒出的不好的念头压下,宋雪英定了定神,强迫自己从季天与身上移开视线。

出到院内,男人正陪女童在树下荡秋千,宋雪英看了看院内,没有发现水井,便向男人询问。

男人略一迟疑,走进一间空旷的灶房,带上门,不久后抱了个木盆走出。

盆内水汽袅袅,盆边挂了条干净的布帕。

宋雪英谢过,抱着木盆经过灶房时,匆匆往里瞥了一眼,未见半点火光。

他将水放在一旁的矮凳上,拧干布帕,女人伸出手示意让她来,递给她的时候,宋雪英无意间碰到她的指尖,温度比深冬的雪还要冰凉。

宋雪英愣了一下,注意力又很快放回季天与的伤处上。

周边的布料被清理干净,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而伤口周围不知为何有一层淡淡的焦黑,就像是被烧出来的一样。

这让他想起在藏阴山上,那道与他擦肩而过,没入季天与腹部的细雷。

女人也注意到了这点,用布帕轻轻地擦过,“血似乎被止住了,如此只需将里面的东西取出即可。”她将伤口附近的污秽清去,盆中的水渐渐变红。

等她把最后一根深入血肉的根刺取出,月亮已越过屋檐。

门从外面推开,理应是就寝的时辰,站在门后的女童眼里毫无困意。

她往房内探了探头,女人停下手中的针,让她先在外面等等,她待会再陪她玩。

女童似乎知道娘亲在忙,听话地被男人牵走了。

宋雪英以为是他们占了她的床,女人让他不要在意,过了今晚他们一家就会离开,一年才会回来一次。

之后他可以继续留在这里,木屋内的东西也可以使用,因为他们用不上了。

手中的针稳健地缝合着伤口,女人话渐渐多了起来。住在离藏阴山只有一个山头的他们,自然察觉到了藏阴山那边的动静。

山体崩塌,藏在其中的污浊之气势必会泄出,这里离藏阴山不远,定会受到影响,她告诉宋雪英等床上的人好些了,他们也不可久待。

最后一道伤口缝上,不等宋雪英向她道谢,女人收起针线道:“救人乃功德一件,也算助己,无需在意。”

她让宋雪英从桌上的木匣里取出一盒膏药,告诉他再过一两个时辰就可以给季天与涂上。

离开前她叮嘱道,山下有一条长河,他们离开时尽量远离河岸,因为河中有吞食行人的怪鱼。

说起这些的时候,女人平静的神色略有波动,似乎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

宋雪英将她的话记下,探了探季天与的额头,有些微凉但没有起热,宋雪英给他擦额上的去薄汗,等时辰到了,再将膏药细细抹到伤处。

做完这一切,他在床边蹲下,沉睡中的季天与呼吸绵长,胸口缓缓起伏。

紧悬的心跟着落下,这会他才感到四肢像灌了铁一样沉,被万俟行伤到的地方也在隐隐作痛。

疲惫和伤痛席卷而至,他无力再处理伤口,伏在床边就这样睡去。

因记挂季天与的伤情,这觉睡得不怎么安稳,第二次醒来时天刚放亮。

清晨的凉气吹进门缝,宋雪英把季天与身上的薄被往上拉了拉。

屋外十分安静,院子里没有昨晚那一家三口的身影,凳子上放了两套墨绿色衣裳,衣服的叠痕很深,像是放了许久。

宋雪英出去寻了一圈,没见着人,便知晓他们已经离开了,这些是特地留给他们的。

他在心底道过谢,回了床边,季天与睡得很沉,唇色总算不似先前苍白,但也没什么血色,等人醒了还是要弄些什么补回去才好,想着想着他眼皮发沉,又有了睡意。

这次睡了很久,一些几乎快遗忘的片段断断续续地重现在脑海,记得在某段时间里,他总能感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视线,回头看去又什么都没有。

他把这事告诉姥姥,姥姥拿了艾草烧在院内,又挂了些在门上,可他依旧能感受到那道视线。

虽说他平日里喜欢听异闻杂谈,若不是真真实实地出现在面前,他也是不怎么信的。

渐渐地,他习惯并忘了那道视线的存在,连它什么时候消失的都不知道。

在还没忘记的时候,一次下山他又有所觉,他大着胆子回过头,问道:“你到底是谁?”

“碰”地一声响,宋雪英从梦中惊醒,转向声音的源头,对上了季天与略显尴尬的视线。

将近傍晚,季天与醒了过来,油灯未点的房内昏黑幽暗,他差点以为自己到了阴间,但腹部的不适在提醒他,他还活着。

从床上撑起身子,盖着的薄被滑下,露出大大小小被缝好的伤口,他记得蛇藤向少年冲来的瞬间,他不想让少年受伤,便忘了自己是凡人之躯,本能地挡了上去。

仿佛将要永久沉睡之前,他听到了少年的声音,“宋雪英。”看着趴在床边熟睡的人,季天与轻轻念了一遍。

既然他还能醒来,就说明他们从桀无千手下逃了出来,他们能活着离开,期间一定发生了许多事。

他在陌生的房内打量一圈,看见了放在凳子上的衣物,他不想吵醒神色疲倦的宋雪英,手臂一点点挪着身子下床。

脚好不容易沾到地面,刚迈出一步,就双腿无力地跌坐在地,还带倒了凳子,从未怎么生过病的他,都忘了自己现在不便走动。

被惊醒的宋雪英顿时困意消散,连忙将跑到地上的人扶到床上。

见人还是被他吵醒了,等宋雪英点燃桌上的油灯,季天与指了指地上的衣物解释道:“我只是想拿一下衣裳。”

他那被藤蔓刺破又染上血的衣物被宋雪英拿去丢了,下身只穿了条亵裤。

宋雪英捡起衣物抖了抖放回凳上,拿过一件外衣帮他套上,他身上还有伤,不方便穿衣。

“抱歉……”宋雪英突然道。

“何出此言?”季天与套上外衣,发现这衣服十分宽大,不像是他们这个年纪穿的,正好不会挨着伤口。

“要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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