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季天与后退一步，转过身在附近走走看看，这里的植物除了这株绑他的诡树，其他都半死不活。

翻身躲过的少年，在巨蟒身后站起时，手中多了把泛寒的利刃，巨蟒回身欲咬，少年双手握紧匕首，毫不犹豫地朝那令人厌恶的瞳孔挥下。

“咻”地一下，一块石片卡进了少年手臂，少年手上吃痛，骨剑落地，他拔出石片，鲜红的血顺着手臂流下，整条右臂立刻没了知觉，石片上抹了毒。

季天与读出了他的未尽之言，他没尝过被魔蚀心的滋味，无法轻易说出安慰的话，但少年肯定因此受尽苦楚。

藤树的枝干化成一道道尖长的根刺抵在季天与背上，将他托起，他就如躺在祭台上的祭品，只要稍微一动，根刺就会贯穿他的胸膛，用他流下的血唤醒无数阴邪。

他不能摆脱这具躯体，别人也休想抢先一步。

少年脚步微顿，明明自身都已难保，还记着无关的事，要是告诉他实情能让他打消念头，也未尝不可。

少年双唇微颤，靠近季天与耳边，给了他一个迟来的回应，“宋雪英，我叫宋雪英……”

少年猜不透他想要做什么，只得跟在后面，见他靠近悬崖，忍不住伸出手想将他拉住。

一个身影闪至少年身侧，随后是尖刺破入血肉之声，几滴温热溅到脸上，少年愣神地张了张口。

只怕用不了多久，他的心智也会被魔侵蚀，不再是他。

少年没有对这番话给予回应，只是按季天与的意思将他重新绑回树上，并给了他一把刀刃泛黄的匕首。

万俟行还未作声，就见桀无千的拐杖一落地，瞬间变成一条黑褐色巨蟒，巨蟒迅速地游窜到他跟前，立着的脑袋与他齐高，收缩的猩红竖瞳仿佛能看穿人心深处的弱点。

“离火城有神凤守护，他将你带出已是冒险。”少年打消他的顾虑，“若是再对城中人出手，引发骚乱，便是自找死路。”

“就算如此，”季天与摇摇头，“我也不能看着救了我的人白白送死。”况且即便少年没有想救他，他也对其放心不下，其中原因，他亦难解。

“什么……”绑着他的树像是突然间活了起来，身后一阵摇晃，少年惊诧的神情也越来越远，藤树竟瞬间拔地长了十余米，再一晃，他变成了平躺的姿势，面向浓云翻涌的天空。

告诉他绑住他的是蛇藤，惧怕硫磺，这匕首用硫磺烧过，可以轻易将它们割断，让他等待机会使用。

“我的好徒儿，真是叫为师伤心。”桀无千冷笑一声，朝洞府伸出手，五指一抓，还未走出洞府的少年被一阵力量所吸，一瞬间，他的脖颈就被扣在了桀无千手中。

见他不听劝阻，少年脸色沉下，“你留下，同是送死。”

“你们一个都别想逃！”桀无千回得极快，两人刚跑出一段，身后追声已至。

“你可确定？”少年半垂的眼眸抬起，大且微挑的眼睛仿佛有了生气，“避雷珠制成的确有光，散发的光芒能透过任何死物。”

巨蟒看出少年无心求生，弓起身子猛地发起攻势，却扑了个空，狼狈地滚倒在地，扬起一片尘土。

桀无千双眼微眯，他从未将他们放在眼里，但少年所言不假，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年纵使少年屡次在背地里与他作对，他还是留了他一命。

“这是第几次了？”桀无千收紧五指，枯瘦的指节几乎要嵌入少年的身体，眼中尽是狠戾，“既然你想救人，为师便成全你，和他一起死。”

“万俟行……”少年咬牙看向那人。

“魔体，即能让魔寄居的躯体，不会因魔障而腐败苍老。”少年瘦削的手指抓上胸口的黑衣，白与黑相映，愈显无力，“但噬魔同样会被魔蚀，魔体若成，只怕用不了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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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桀无千脸上一凉，目光阴翳地转向季天与，季天与亳无所畏，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少年被掐死，“你强挟别人做不愿的事，还怪别人不与你同流合污，真是可笑。”

就在这刹那，地上一道寒光闪过少年眼帘，是他给季天与的匕首，而季天与正无声无息的躺在那，少年低垂的眼睫动了动。

鲜血从刀尖滴落，凶猛狠戾的巨蛇，此时寂然不动地在地上瘫成一条，双瞳被毁，七寸尽断。

季天与自己停了下来，望向远处隐藏在云雾里的山峰，“你虽放我回去，我却完全不识回去的路，就连藏阴山也未曾听过。”

他抵住了蛇口，却抵不住蜂拥而至的蛇藤。

说，而是道：“说起靁牛，他们是不是想要避雷珠，避雷珠是不是会散发蓝光？”他用手比划了下，将那日所见告诉他，“我似乎在万俟行身上见过一种淡蓝色的光。”

季天与戒备地看着他，然而万俟行刚走到近处，就停了下来，阴冷的视线在绑住季天与的藤蔓上扫过，上面赫然留有被割断又重新长回去的痕迹。

深红的兽瞳倒映出少年孤寂的身影，野兽的腥臭夹杂着厉风再次袭来。

“既然这样，待他拿出避雷珠，不去寻靁牛，它也会自来。”少年眉头松动，表情不再凝重。

怀中之人双目紧闭，唇色惨白，少年颤着指尖不甘心地往鼻翼探去，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那拂过指尖的气息。

“极有可能，”季天与道，“我记得清楚，那光是从他怀中衣内透出。”

这个回答正中季天与下怀，他迎着风，挑眉一笑，“所以两人一起，还有个伴。”

被数条根刺扎穿腹部的季天与，悄无声息地倒在他脚边，温热的液体蜿蜒到脚下。

桀无千眼角一睁，面目狰狞，“怪不得你有成魔之质，却迟迟练就不成魔体，原是在欺瞒我。”

万俟行脸上笑容一僵，很快又若无其事，“哦？此话怎讲？”藏在背后的石片在指间飞快翻转，大不了他先杀了少年，毁了桀无千的计划，再找机会逃离。

两人互相瞪视着对方，僵持不下。

桀无千成功被他转移怒气，抹去脸上唾沫，皮笑肉不笑，“午时将至，你们今天都要死在这里，我若不成，就都给我陪葬！”

“师弟放心，这只是小毒，不会危及你的性命，毕竟在师父处罚你前，都还算同门师弟，我怎敢下杀手。”这人事到如今还是一副好师徒样，少年不给他再演下去的机会，“在我之前，我看桀无千会更想肃清私藏避雷珠的人。”

这晚，桀无千和万俟行仍未归来，警戒了一宿的季天与，想着他们要是被靁牛击败了就好，天微亮时才撑不住眼皮，困倦地睡去。

“就是现在！”少年一声喊，季天与动作迅速地割断藤蔓，顺着撑起他的尖刺滑到地上。

少年尚未看出他用什么方法将避雷珠掩藏，眼下季天与的安危要紧，“有或没有，查看一番便知。”少年冷冷地瞥向桀无千的拐杖。

天空好似被泼上了浓墨，墨汁化不开散不去，整个山头都被笼盖在昏黑幽暗之中。

等到被桀无千的声音惊醒，乍一睁眼，还以为已至深夜。

脸涨得发紫的少年被甩至一旁，脖颈上指痕鲜明，止不住地咳嗽，季天与很快就没有时间当心别人了。

阴风掠过，少年一个转身，骨剑“蹭”地挡住巨蟒咬下来的利牙，利齿锋利无比，咬在骨剑上的力道震得他双手发麻，剑身震出丝丝裂纹。

万俟行脸色突变，石片朝它的七寸飞去，巨蟒鳞片坚硬，万俟行气势狠厉也只划出一道口，他当即使出两道黑雾锁住巨蟒。

少年以为他终于放弃之际，季天与抬起头，眼神熠熠，“我听说魔物怕火，对抗魔障，需用炽火，等我们离开这里，到离火城找一位能教你消去魔障的师傅，这样可好？”

少年默默地收回手，对着层层叠叠的山峦呆了半晌，“……我也不识。”

他冷笑两声，“宋离，你休想挑拨我们师徒关系。”然后睨向面色如常的万俟行，“你跟了为师这么久，为师自然不想怀疑你，告诉为师，避雷珠是否在你身上。”

“放他走，”少年咳了一下，勉强从地上站起，手中骨剑直指桀无千，“这具肉身你要便拿去，我知道魔体一旦没有了神魂支撑就会腐败，所以，”剑尖忽然掉转方向，指向他自己的胸膛，声音冷冽，“你若不放，我便毁了这具肉身。”

“你倒是提醒了我，”无视他的疏离，季天与思绪一转，“要是我跑了，他们说不定会恼羞成怒，对季家出手。”

巨蟒趁少年力道松懈，咬住剑身一甩，骨剑从少年手中脱出，撞上远处的岩石，散成无数骨块。

桀无千哪还不知他心中有鬼，怒意腾生，立马追去。

少年避开他的视线，语气疏冷，“我是否活着，与你何干。别忘了，你还有家人。”似乎又变回了刚见面的模样。

桀无千余怒未消，说完看也不看万俟行，朝他这边走来。

下面争执声不断，季天与握紧袖中匕首，少年所说的时机应该很快到来。

桀无千自然知晓他是想挑拨离间，转移视线，却也心存疑虑，凡他交代的事，万俟行少有办不成的，除了这件，而且据悉靁牛只要伤了一次，便会躲到无人可寻之处，待到电闪雷鸣之际才会再现寻仇。

季天与侧耳细听，原来两人去了这么长一段时间，连靁牛的影都没有见着，桀无千阴沉个脸，正为此事发怒，万俟行噤声不敢多言。

踏进猩红的血泊，少年砍断穿入季天与胸膛的根刺，跪下身，小心翼翼地让他靠在怀里。

少年微微一愣，而后浅浅一笑，似乎把他的话听了进去。

季天与却看出不对，“你该不会是没有把握？”想到一种可能，他凑到少年跟前，看着他眼睛问，“你难不成根本就没有想过活着离开？”

那滩昏暗中也醒目得刺眼的血液，像是抽走了少年仅有的意志，或许，就这样结束也好，少年颓力地垂下手。

季天与收下，藏在袖中。少年欲走，季天与追问那日他听到的，桀无千让少年修炼魔体一事。

少年被勒得几乎喘不上气，对桀无千自称为师的话仍想发笑，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声音，“你让我吞魔噬魔……无非是想夺取炼成的魔体，从一开始我便知道。”

他本想趁桀无千脱出神魂，占领他肉身的那一刻自毁，纵然不能完全杀了他，至少也能给他重创，眼下他不得不提前做出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