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系不上,每个月准时汇给你的生活费也停了,幸而你自己多多少少还有些存款,爷爷临走前怕你缺钱给你留了笔现金,活到高考是没有问题的。
爷爷奶奶去了海南后你也很少和他们联系,直到你开学一个月后,爷爷一个人回来了,还带回来了奶奶因病去世的噩耗,你才明白那天爷爷回来是为了拿户口本。爷爷因此大病一场,在海南的医院待了一个月,便拖着刚有好转的的身体回来给奶奶办葬礼,爸妈因为疫情回不来,这场简单的葬礼也因为疫情的原因草草结束。奶奶的葬礼结束,爷爷再次病倒,在重症病房躺了三天后去世。
这次,你一个人办了爷爷的葬礼。
明黄色的纸钱被大火一点一点吞噬,变成温热的灰烬,风一吹,便支离破碎,飘向远方。
你沾染了一身浓厚的让人承受的纸钱香烛味,鞋底的软泥混着碾碎的青草却裹挟着春的气息。
你从始至终都没有哭,只是面无表情接受这一切,独自处理两位老人的后事。
俗话说祸不单行,自小疼爱自己的两位老人相继去世后,胡旻舜的事被人扒了出来。后来想想,可能是哥哥被关进监狱又因为包庇丢了工作的邹松黎对你的报复,又或是徐浪真找出了什么线索为此报了警,又或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不管你做的再小心翼翼、天衣无缝,私藏胡旻舜的事还是还是被发现了。
大批警察涌入你家时,你还在学校与各种各样模拟试卷做斗争,晚自习被班主任喊出去的时候你有些懵,努力回想做了什么需要被单独谈话的事,最近家里老人去世的情况她也是了解的,有什么要紧事一般都会选择晚自习过后单独找你,而不是当众叫你去办公室。
到了办公室,你看到两名警察的一瞬间,心下立马有了不好的预感,隐隐约约觉得是因为胡旻舜的事。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也许是福至心灵,你心里冒出许多想法,电光火石之间做出了一个决定——你猛的转身就跑!
身后的两名警察立马起身追赶,进一步验证了你的猜想,你的心沉到谷底,你想,你大概是完了。
十七八岁的女生体力耐力各方面肯定不敌两位警察,幸好你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劲后转身就跑,你们之间还有一段起始距离,给了你喘息的时间。
你身后的警察大喊着让你停下,他们提到了胡旻舜获救的事,同样也告诉你许久未见的父母因为沉迷于赌博而败光家产欠下巨款后不知去向,也是应该这个原因,你现在所居住的房子用于抵债,被查封时才发现胡旻舜被你关在家里……
上晚自习的同学听到动静,纷纷出来查看,你为了躲避人群,慌不择路往楼上跑,最后登上了天台。
教学楼一共七层,天台少有人迹,这里长满了荒草堆砌着废品。
你被逼到了天台边缘,你爬到最高处,面向半空,你低头一看,楼下聚集了好多人,黑压压地移动着,像蚂蚁一样微小。
你突然觉得脑袋一阵眩晕,熟悉的耳鸣声传来,眼中模糊一片,世界仿佛与你割裂开来。你看向身后,虽然看不清也听不清,但你知道身后不断逼近的警察肯定在劝你不要做傻事;楼下的人越聚越多,他们开始叫喊着什么;不消片刻,天台上突然冒出好多人——班主任,徐浪,吴霁……你的目光一一略过他们的脸,往日的一幕幕记忆浮现在脑海中,人声重叠,画面交织,在一阵天旋地转中,你忽然觉得身体一轻,原本感知中模糊不清的世界突然清晰起来。时间反复在这一刻停止,有很快重新拉动起来,各处声音骤然钻入耳中,你听见由远及近的嘈杂人声,你听见小鸟翅膀与风相撞,你听见虫豸在地表缓慢蠕动;你的眼镜早已滑落,但你往生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看得清晰,你看见颠倒的天空与大地,你看见惊慌不已的人群,你看见越来越近的灰色水泥地;你的触感也变得灵敏起来,你感觉自己被分裂成两半,重力牵引着的躯壳正快速下坠,而21克重的灵魂却抛向天空——你想,风割裂了你,你也割裂了风。
可惜血肉之躯终不敌泥石之地。
头骨与地面触碰的那一瞬灵魂与躯体再度重叠,你感觉到了难以名状的疼痛,你想要大喊减少痛苦却发不出声,头脑中突然发出巨大的爆裂声,在一阵密密麻麻的奇异感觉后,你发现疼痛骤然消失,你突然没了感觉。
这样不疼了,挺好的。
只是好像喘不过来气了,像是血液流进了肺里,但是你没有办法动弹,甚至都不能做出咳嗽的动作,只能急促地、断断续续地躺在地上呼气。
摄氧不足让你没有多少精力去思考什么,你的脑袋昏昏沉沉仿佛下一秒就要昏过去,恍惚间你感觉人群慢慢靠了过来,有人拿起了手机摄像头直挺挺对准了你,有人不敢直视你的惨状而背过身去,有人交头接耳对你的死亡动机妄加猜测……
你想你大概要死了。
这世间本就没有什么值得你留念的事物,你应该赤条条的来赤条条地走,无牵无挂无拘无束。
但是你却和有些人种下了因。
现在你最庆幸的是两位最疼爱你的老人走在了你的前面,你能够帮他们处理后事,最担心的是被驯化了的胡旻舜是否回到社会后能够正常生活,你清楚你是对不起他的。
最后还是无力偿还结下的果。
好累……
你渐渐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只留下无处安往的灵魂,和一具支离破碎的躯壳。
胡旻舜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眼色空洞,定定看着窗外的飞鸟。
白色的病房只有他一人,安静的过分。
自从被救出来以后,他失去了与正常人交流的能力,更回不去学校,他难以忍受同学们看向他那可怜又带着些许鄙夷的目光。往日口口声声说永远在他身边的朋友也一个个销声匿迹。他的母亲怀孕了,听说是个弟弟,他早已不是父母唯一的孩子,他只是个被抛弃在精神病院、身体残疾脑子糊涂的弃子罢了。
也只有秦枭永远在他身边罢。
心底突然冒出这个声音。
“哒哒哒。”
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他的病床前,他感觉那人坐上了他的床沿,浅浅的呼吸声划过耳畔,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胡旻舜,我爱你……”
“胡旻舜,我好冷……”
“胡旻舜,你来陪陪我吧……”
胡旻舜瞳孔紧缩,身体不住颤抖起来,他感觉那人骑上他的身子,从前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随之而来,再也压抑不住的恐惧让他放声大叫——
“啊!你走啊!你走开!”
“你…你不要过来!你不要靠近我!”
“滚开……滚啊!离我远点!啊啊啊啊啊!!!”
胡旻舜疯狂挣扎起来,但被束缚带绑得紧紧的,只带动床架“咯吱咯吱”得响,丝毫摆脱不了身上那人的折辱。
他被扒光了周身衣物,躺在那待了六个月的床上,四肢大开被固定在床的四角,戴上了口球,无法吞咽下去的口水让他感到轻微窒息,眼角流下了生理性泪水。他的双乳戴上了乳夹,不知何时挺立的阳具插上了尿道管,后穴中还有正在嗡嗡作响的跳蛋。
好痛……
难受……
不要啊!
胡旻舜无法发出任何声音,长时间的窒息让他只能大口大口喘气。他感觉手臂一痛,幻想如潮水般退去,他被拉回到了正常世界,耳边有了人声,略有些嘈杂。
“病人陷入癫狂状态……”
“注射镇定剂……”
“已控制住……”
他的眼皮越来越沉,恍惚间他看见秦枭混在一群医生护士间,站在他身边,对着他温柔的笑,她的笑容好像在发光,那光芒越来越大,占据了他整个视线……
“好累啊,秦枭。”
“你能不能,不要再折磨我了呀……”
他呢喃着祈求,缓缓闭上了眼睛。
秦枭死后他时常发作癔症,总感觉秦枭还在自己身边,自己还在那个狭小阴暗充满了各种刑具的房间。以往他只觉得恐惧,现在脱离出来反而感到强烈的不安。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陌生的世界……
这世间早已没有他存在下去的必要了。
他不想承认,但不也得不承认,在过去六个月里,秦枭作为唯一和他接触过的人,他承受着难以忍受的苦难,却也拥有着这世间绝无仅有的汹涌到让他窒息的爱意。
往日的一幕幕浮现眼前:在他被车撞了之后,是秦枭将他带去治疗,并好生照料;在他每次泄身后,都是秦枭给他处理的,不管他如何胡闹,从来没有怨言;在他每次被她调教后,事后秦枭都会做好清理,给他上药……
他是否会想回到那阴暗的世界,和,只有她的世界呢?
毕竟,只有她是爱他的呀,尽管那爱是自私到极致的偏执。
毕竟,现在这世间已没有他留下的理由,去找她也未尝不可……
对吧?
……
梦中惊醒,胡旻舜环顾四周,还是在医院的病房,自己还是躺在病床上,身体还是被束缚带绑住……
秦枭呢?
他四处打量,本来一直随时随地陪伴着他的秦枭却没有出现,他有一瞬间的慌乱,一晃眼,他看见秦枭依然坐在他床边,对着他温温柔柔的笑。
这个笑容解除了尘封已久的记忆。
一如他们最初相遇,十五六岁的女孩单薄的身体套着宽大的校服,几缕柔顺细软的碎发落在眉间,看向他的时候眼神清澈明亮。
“你好,我叫秦枭,以后我们就是一个小组的啦!”
女孩坐在他旁边,侧着头看着他,笑眼弯弯,小巧的鼻子微耸,嘴唇红润,隐约间可以看见粉色的舌尖,他低头看她,无意间瞥见女孩细白纤细的脖颈,鼻尖传来似有似无的香味。
他觉得自己红了脸。
他应该是喜欢她的。
记忆中的女孩和眼前人渐渐重叠,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突然鼻子一酸,不禁落下泪来。
他想,如果他们当时能正常在一起,那该要有多好啊……
相遇,相知,再到相恋,最后会不会从学校走到婚姻?会不会有两个可爱的女儿?会不会一起白头,一起走过风风雨雨一直到生命的尽头?
他不敢想了,泪水汹涌而出,一切都回不去了。
“别哭,我会心疼的。”
床边的女孩轻轻吻上他的眼睑。
“别动,我会心疼的。”
记忆中的女孩一脸认真地给满不在乎的他贴上创可贴,嘱咐他下次打球的时候小心些。
“你会来找我吗?”
床边的女孩越来越近,她眼神眷恋,满心满眼都是他。
“放学之后你会等我吗?”
记忆中的同桌一脸羞涩,她说自己怕黑,小心翼翼地问他放学之后能不能等她一起走。
“不许离开我!”
床边的女孩张开双臂将他圈住,强势地吻上了他的唇。
“能不能……别走!”
记忆中的女孩抱住了他的双臂,香香软软身体往他怀里靠,眼泪一个劲儿的往下掉,眼中是那时的他看不懂的情绪。
……原来,在很早很早之前,她就已经表达出对他喜欢了啊。
“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好。”
他感觉周身束缚一松,秦枭牵起他的手,他跟在她的身后,一步步走上最高处。
今天的阳光对一直待在房间里的胡旻舜来说有些刺眼,他眯着眼,跟着眼前的女孩走到天台边缘。
“你会一直跟着我吧。”
女孩停下脚步,看向身后的男孩,嘴边扬起一抹明艳的笑容,这一刻世间万物都黯淡了不少。
她放开了他的手,背身向下倒去——
“等等……”
这一次,男孩向前一步,坚定地握住女孩向他伸出的手——
“我们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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