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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只能透过一点点缝隙落进来,顾从璋偏过头去看身边的人,他甩甩脑袋竭力保持清醒,然后睁大眼去看这个救了他带他跑了一路的人,压低声音问:“你……”

穿上衣服,含珠便忍着伤口的疼痛上了三楼月浓的“月上海棠”雅间,月浓正坐在妆镜前梳妆。他生得极为艳丽,眼角眉梢俱是不可言说的风情,听见动静,他只抬眼从镜里瞥了一眼,随后张开涂抹得殷红的嘴唇说道:

一箭双雕。

含珠不知张言的安排是何,茶水是经他手沏成的,没有被人下药。含珠一边打量着屈尊俯就同他道歉的顾从璋,一边瞥眼看了看房中的熏香。

“没有。”顾从璋说道,“圣人亦言‘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我只是……有些惊讶。”

是他浅薄,品了这样好的茶,便下意识认为沏茶之人模样定也风雅。心下惭愧,他竟然直身而起,对着含珠深深一揖:“在下失礼,还望莫怪。”

含珠:“是。”

的破木柜里拿出一套洗得破破烂烂的褥单换上,然后有些吃力地躺上去,刚阖上眼歇了一刻钟,门外便传来一道不耐烦的呼唤:

月浓轻飘飘抬了下手,指了指房中早已摆好的笔墨纸砚,那藕臂便从水红色的纱衣露了出来,他笑意盈盈地催促道:“写快些,我还要背呢,届时误了我的事儿,我可要叫你尝尝皮开肉绽的滋味儿呢。”

烟沉,不是月浓平日里惯用的香。含珠细嗅了嗅,有些像酒后方可起效的催情香,心下了然。

顾从璋发觉不对是在被张言那行人轮流灌了几坛酒后。

走出门时,含珠又听见身后传来那黄莺出林般的婉转嗓音:“今夜记得上来伺候,把你那恶心人的胎记用粉遮一遮,可别叫贵客们坏了心情。”

自他乡试中了解元之后,张言便有意同他结交,只是对方素来没什么美名,又酷好去秦楼楚馆,顾从璋躲了多日,终于在今日温书时被人闯进客栈半请半拽地带去了明月楼。

身体逐渐失去素日的冷静,四肢百骸缓缓酥软起来,唯独衣衫亵裤里的物事硬得不像话,高高地昂起头,将青衫顶起一块。

定不能叫张言捉住。此人手段肮脏,不知道设了什么圈套给他。春闱在即,他绝不能出一丝意外,否则乡里的老母定然活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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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解元是吓到了?”张言哈哈大笑起来,他搂着月浓的腰肢,大掌恶狠狠地揉了揉,惹得对方含情带怒地觑了他一眼,才勉强消停,对着顾从璋道,“这丑奴是月浓见他可怜才收在身边的,吓着你了?”

茶香扑鼻,是白毫银针。

“那小子整日里躲着我,一副清高模样,我是要让他背上奸淫良家女子的罪名,叫他参加不了明年的会试。”

入口醇厚甘甜,齿颊生香,沏茶之人技巧纯熟,顾从璋不由偏头看了一眼,岂料猝不及防地见到对方脸上的胎记,他不免怔了一怔。

言郎,便是月浓的恩客之一,知府家的张公子张言。此人无甚大才,却酷好附庸风雅,最喜欢呼朋引伴在月浓这里舞文弄墨,卖弄文辞。无他,盖因月浓有个才冠济州城的名头,在他这里会面,似乎也比在其他花魁处多了几分薄面。

明月楼占地极广,甚至有一个庭院,顾从璋从楼里跑到庭院中,月色迷离,身后追兵脚步逼近,浑身力气都要叫情欲吞噬,顾从璋望向前面的池塘,深吸一口气,正想拖着身子跳进去,手腕却忽地被人紧紧攥住,拉着往一条小道奔去。

月浓没听见含珠的回答,也不甚在意,他只吩咐道:“晚上言郎会带几个同僚来我这里,你写几首你平日作的诗给我罢。”

他听见面前人好像不太耐烦地用气声说道:

含珠不语,只是低头走去书桌旁,默了几首诗,又读给月浓听了好几遍,待月浓学会了,他才被允许下去休息。

碰下便要掉落茅草的门被关上。

“知道了。”含珠迟缓地眨了眨眼,抬手覆上脸颊胎记处,语气无波古井一般。

有花枝草叶拂过脸颊,就在顾从璋快要全然倒下时,他便被人拽进了一间昏暗的、摇摇欲坠的草屋。

“……言郎要让那顾从璋破身?这是为何?”

“明月楼可没有良家女子……”

就在他跨出“月上海棠”的大门时,他便听见身后张言道:“还不给我追!坏了我的好事我唯你们是问!”

“丑奴儿!月浓公子叫你过去伺候,赶紧滚过去!”

他看着被张言他们拉回坐席的顾从璋,并无半分因被人尊重而生的感动。他只是想,《秀色集》叫他吃掉男人的初精,而他整日待在明月楼,清白人不好找,这顾从璋倒是个好目标,他既做了任务,又能叫张言和月浓的如意算盘落空。

“这你就别管了,我自有安排。”

他改换了一个坐姿,将变化藏了起来,同时强作镇定维持着冷清的神色同张言他们说话。那位享誉济州的花魁公子好像说了什么,顾从璋却只能看见他那红得过分的唇不停张合,犹如即将吞噬人的深渊巨口,他一阵恶心,只能假意应承,随后趁他们不注意逃出了房间。

含珠看着面前青松翠竹的解元,脑海里却想起方才这人未到时他在月浓门外偷听到的内容——

“几日不见,愈发地丑了。”

只是无人知晓,那些名动济州的诗词,皆是出自含珠之手。月浓需要诗作时,便会像今日一般叫含珠写给他,他再背下来。自他三年前发现含珠会写诗后,他便一直将那些诗作据为己有。

顾从璋神思迟钝,他跟着那人跑着,目光先是落在腕上的那只手上,触感凉凉的,好像很瘦,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人突出的指骨,硌得他有些疼。

含珠蓦地睁开眼,有着一点琉璃绿的眼瞳如同无波无澜的澄净湖水,不带有一丝情绪。他习惯了。

顾从璋是被知府公子的拥趸们硬生生拉出客栈的。

顾从璋呼吸渐次粗重,整张脸都滚烫滚烫的,一路上,他撞到无数行人,有人在他身后吵嚷大骂,他却只知拔足狂奔。

含珠垂首不言。有细碎的发从他鬓边垂落,遮掩住大半的胎记。

本以为今夜会平白浪费掉,不想席间除了明月楼的花魁作伴之外,并未如他料想那般不堪入目。接过一旁小厮递来的茶水,顾从璋声音不高不低地道了句“多谢”,便揭开茶盖准备啜饮一口。

话未出口,嘴巴便被人捂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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