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我的心腹。这石窟内的机关,也是我一点一点布置好的。”
游天宫惊骇得如遭雷劈,说道:“可是……你怎知我会用石窟招待诸位首领?”
魔伞反问道:“你怎知我只布置了这一处机关?哼,只要你在华山,你就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游天宫一时惊悔交集,无以复加。
想他十年来与虎为伴,华山派变成魔窟,他竟没有丝毫察觉,还号召英雄大会,把武林群豪全都邀请过来……
如今魔教用毒计擒住十二首领,中原武林风雨飘摇,多少无辜性命要变作孤魂野鬼?
他一生功业,到头来,全都毁在一个他根本不爱的女人身上……
游天宫只觉得胸口堵塞,气血翻涌,双眼发红,颤声说道:“我游天宫枉称好汉,妻子惨死,我浑然不觉,妖魔横行,我昏蒙不察……”声音变得格外绝望痛苦,大喊道:“我负了胜男,我负了华山派,我负了整个天下,我……我……”说到这里,忽然哇的吐出一口老血,四肢僵硬倒在地上。
一名魔教教徒连忙探他鼻下,竟然没了鼻息。
——华山派掌门,就此殁了!
游春池眼睁睁看着父亲活活气死,悲痛万分,双眼泪流,口中呜呜叫喊,身子拼命挣扎,发足想要冲到父亲身边。
四名教徒用力抓住他的胳膊,这才将他制住。
万千鸿看着游天宫的遗体,皱眉说道:“我好不容易擒住十二首领,一转眼就折了一个。魔伞天王,你做什么说这些话来刺激他?这不是给我添乱么?”
魔伞心想十二首领分明都我是擒住的,我当年埋伏华山派也是奉了老教主的密令,你这少主有什么功劳?哼,小子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老娘以后还得在你手底下讨生活,不能跟你一般见识。
于是,魔伞作出恭敬模样,躬身说道:“老子没了就让小子上,十二首领还是十二首领,一个儿都不少。”斜睨游春池,喝道:“池儿,我已经除掉了你那不中用的爹,现在就由你来做华山派掌门。”俨然还是母亲对儿子说话的口气。
游春池又惊又怒,直勾勾瞪着魔伞。
万千鸿则轻轻“唔”了一声,点头说道:“把小游掌门拖过来。”
四名教徒立即挟着游春池走到万千鸿面前,万千鸿从袖中取出七枚银针,隔着衣服,迅捷无双拍向游春池的丹田。
转眼之间,七根银针没入肌理,死死封住穴道。
十二首领是在昏迷时被下了银针,梦中无痛无痒;游春池却是在清醒状态下惨遭毒手,当下气息凝滞,血液受阻,痛得弯下了腰,站也站不起来。
十二首领见状,暗暗心想,我身上的银针一定也是这少主所施了,不知他打算以此要挟我做什么事情……不由得皱紧眉头,面色格外凝重。
魔伞见游春池已中银针,便上前替他解开绳索,又替他按摩手腕捆绑痕迹,微笑说道:“池儿,还不快感谢少主赐针之恩?只要你肯皈依圣教,少主一定好好待你。你以后跟着少主,尽管放手去干一番大事业,何苦拘泥于小小华山?”她看着游春池的眼神,宛然是一个慈祥又严格的母亲。
魔伞虽然是假扮华山派主母,但游春池确实是她亲手养大。明知是作假,却还是激发了心中无限母性。潜移默化之中,早就把游春池当作亲生孩子。
游春池又何尝不是真心爱这个假母亲?
须知真正的周胜男一生缠绵病榻,无力照拂孩儿,游春池小时候从未体验过母亲的疼爱。在他十岁那一年,母亲病体突然痊愈,终于开始亲自持家育子。
于是母子相处,孺慕情深。无限温情,无限快乐。
游春池生在武林名门,父母纵然感情不和,对他都是百般疼爱。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快活的人,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他的亲生母亲早就死了,所谓的病体痊愈,竟然是彻头彻尾换了一个人!
一切都是谎言,一切都是骗人的……
游春池眼含热泪,神情凄苦,望着魔伞,颤声问道:“妈,真的是你杀了我妈么?”
这话问得十分古怪,但在场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
魔伞怔了怔,嘴唇微动,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万千鸿不耐烦他俩夹缠不清,说道:“小游掌门,魔伞天王刚刚都说得那么明白了,怎么你没长耳朵吗?她不是你妈,你瞎叫唤什么?”
游春池呆呆重复道:“你不是我妈……你不是我妈……”
他的气息越来越混乱急促,胸口剧烈起伏,心想魔伞暗杀我母亲,逼死我父亲,实在是我的大仇人,可她偏偏给我做了十年母亲,我只有在她身上才体会过母爱温暖……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他神色挣扎不定,似乎快要抵挡不住,就此归入魔教。
净志大师高声喝道:“游少侠,你面前这个女人,是你杀父杀母的大仇人,你还愣着干什么啊?快一剑杀了她!”
魔伞回过神来,怒道:“老秃驴闭嘴,你再聒噪,我一剑杀了你!”
净志长眉一竖,还待反驳,尹东元劝道:“大师,咱们都是外人,站着说话不腰疼,多说无益,还是叫游少侠自己拿主意罢。”
净志说道:“我们怎么是外人了?华山派处理不好家务事,好端端的英雄大会未开先败,连累得我们所有人沦为魔教俘虏。游少侠若是从了魔教,帮着妖魔鬼怪来对付我们,那该怎么办?”
王临风知道以游春池的为人,绝不会走上歧路,不想再听别人这样猜忌他,清声说道:“果真如此,那我们就杀了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自幼出家,灵台清明,不懂得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人情世故,到了紧要关头,说话做事都比旁人直截了当得多。
净志一下子愣住了,接着哈哈笑道:“不错,说得好,说得好!”
南峰峰顶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都看向了游春池。
游春池听见王临风的话,心神凛然,暗道我若是从了魔伞,那就得皈依魔教,是为不忠;我若是不从,那就是置十年养育之恩于不顾,是为不孝。
忠孝难两全,确实难办得很,可自古华山一条路,我……我只有一条路可走啊!
游春池打定主意,长长出了一口气,睁开眼睛,缓缓说道:“妈,我不能再认你做妈了。”
魔伞大吃一惊,结结巴巴说道:“你……你说不认就不认吗?十年母子之情,你一句话就抹消了吗?”又一把抓住游春池的手腕,急急说道:“我确实是骗了你,可我向来待你如何啊?傻孩子,我是真心疼爱你的,难道你察觉不出来吗?”
游春池硬生生抽出自己的手,肃然说道:“我察觉得出,我什么都知道。江湖上的豪侠立誓,常常自断手指以表真心,但华山派长于剑法,若是我缺了一根手指,那就握不了剑了。你悉心养育我十年,我就赔你一只眼睛,你我从此就是敌人了!”
魔伞错愕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游春池忽然转过身子,从一名魔教教徒腰间拔出一柄匕首,毫不犹豫捅进自己的左眼!
寒光如电,鲜血泉涌。
魔伞啊的大叫一声,撕心裂肺喊道:“池儿,池儿!你怎么这么傻?”
游春池强忍着不作声,拔出匕首,丢在地上。
冰轮当空,月色如水。
他长发披肩,缓缓仰起头颅,道道鲜血流过那张英俊年轻的面容,右眼满含清澈泪水,左眼则变作一个血红窟窿,无比空洞地望着天空。
他沐浴在银色月光之中,周身散发着淡淡光晕。
此情此景,竟有一种诡异而又残酷的美感。
众人都没料到这少侠性子刚烈如斯,登时惊得呆了。
游春池先前中了七枚银针,此刻自戕剧痛之下,更是难以支撑,身形不住摇晃,终于倒在地上。
魔伞忙抢上前去,将他搂到怀中,颤抖着取出药粉洒在他伤口上。
见他伤口狰狞可怖,魔伞心如刀绞,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当真比摘了她自己的眼珠子还要难受。
游春池感到她的泪水滴落在自己脸颊上,头脑昏昏沉沉的,气若游丝说道:“从今往后,游春池再不欠你了……”
魔伞悲痛欲绝,还要说话,万千鸿突然咳嗽了一声。
魔伞抬头看去,却见万千鸿面色冰冷,十分不善。
玉挽容察言观色,向前一步,高声说道:“少主今天千辛万苦上到华山,难道是为了看你们母子斗气吗?圣教大事当先,你们有什么要紧话,一时半刻都忍不了吗?非得现在说出来?”
魔伞含泪看了玉挽容一眼。
若是搁在平时,她决不允许教中后辈如此训斥自己,但她现在心神动荡,满心只挂念养子的安危,不欲与人争辩,更不愿惹恼少主,于是噤口不言,默默抱着游春池,黯然流泪。
万千鸿哼了一声,吩咐道:“放信号罢。”
玉挽容回身打了个手势,十名教徒立即取出烟花,打火点燃,砰砰砰连放十发,其声震天撼地,整座华山仿佛都为之震动!
其时已是深夜,除了十二首领,各大门派的弟子都酣睡在床,为明日的英雄大会养精蓄锐。
这十发烟花一放,所有人都惊醒过来,知道出了大事,连忙翻身下床,急匆匆奔出房门。
一眨眼间,华山主峰上密密麻麻都是人头和火把。
人们循着声音找到南面,远远望见南峰上全是魔教教徒,个个手持火炬,把峰顶情状照得一清二楚:十一首领尽数遭擒,游天宫倒毙在地,游春池则浑身是血躺在“周胜男”的怀里。
众人哗然惊变,更有性急者直接掏出兵刃,恨不得立即赶到南峰杀敌救人!
武林盟主
眼下情势万分紧迫,但华山主峰和南峰仅有一道悬空索道相连。
那索道以铁链和木板搭成,宽度仅容一人通过。
魔教只须派几个好手守住索道尽头,就算千军万马来攻,也是一个一个排好队走过去挨打。
更何况,万一主峰相逼太急,魔教奸人大可斩断索道,那可真是大罗金仙都救不回来了。
人们不敢轻易踏上索道,只能拥挤成群,大声叫嚷道:“兀那恶贼,快放了诸位首领!”
万千鸿冷笑一声,起身说道:“我乃圣教主万千鸿,十二首领已是我掌中俘虏。诸位首领想要活命,那也容易得很,只要立即尊推我为武林盟主,我就放大家回到主峰。若是诸位执迷不悟,那你们的生死命运,可就由不得你们自己了!”
他说话时,用真气将话语平平送出,尽管四周吵吵嚷嚷,众人还是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可见内功之深厚。
众人见他露了这一手功夫,无不骇然,再听他话语,更是群情激奋。
此次英雄大会旨在联络群豪共攻魔教,本就拟定推选一位武林盟主来号召大局。谁能想到英雄大会还未召开,魔教少主就迫不及待来争夺盟主宝座?
众人怒火冲天,更有人大声喊道:“我中原武林盟主,何时轮得到你一个西域魔教头头儿来做?”“除了章真人,还有谁敢坐这个位子?”“魔教贼子,你想做盟主,先问章爷爷答不答应!”
万千鸿说道:“我倒是想问问章真人,可惜他没法子回答我了。正巧大家伙儿都聚到一起,我也不瞒你们了,你们的章爷爷发疯入魔,早就为我圣教所擒,不信就问一问武当派的各位道长,章真人现在何处啊?”
这个消息,当真比十二首领齐齐遭擒还堪称是晴天霹雳!
主峰之上,众人骇然大惊,齐齐望向武当派的六位道长。
六道支支吾吾不敢答应,神色显得愧疚闪躲。
众人见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此次武林群豪决意攻打魔教,众人嘴上不说,心里其实都依仗章碧津来主持大局,谁料章碧津竟让给魔教捉去了!
主峰之上当即乱做一团,吵闹不休,许多年轻后生更是放声大哭起来。
南峰之巅,诸位首领也都惊诧万分。
净志大师追问道:“王道长,魔教头子此话当真?章真人真的发疯被抓了?”
王临风眼见万千鸿将此事大喇喇公之于众,心里怄气怄得快要昏死过去,强定心神,说道:“我方才在首领聚会上要说的,就是这一件事。我师父是给魔教用计逼疯的,他们要把我师父抓到西域,去给……给万仞山……”
他这话没说完,但众人都领会到言外之意,无不悚然变色。
净志大师怒道:“章真人是中原武林的大恩人,魔教鬼怪如此毒害他,我们发誓与魔教势不两立!姓万的,你与我中原有血海深仇,你还妄想做武林盟主吗?”
万千鸿微微一笑,高声说道:“武林盟主又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们做得,我就做不得了?”
峨眉派赤琦师太凛然说道:“万少主,你说的不错,武林盟主也不见得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就算你用卑鄙手段抢得盟主名号,中原武林各大门派也不可能服你指挥。一个虚名而已,值得你这般大张旗鼓、兴师动众吗?”
万千鸿淡淡说道:“武林盟主本来是没什么了不起的,但你们这武林盟主要对我圣教不利,我就不能坐以待毙。”
其实,万千鸿岂能不懂赤琦师太所说之理?
他今日上华山争夺武林盟主的称号,用意不在统率中原各大门派,而是要狠狠挫败敌人锐气。
若他做成盟主,中原群豪士气必然大大衰败,各大门派也就变作一盘散沙。
人心一散,再难重振。至少十年以内,中原武林都无法再谈围攻魔教之大事。
更何况,万千鸿已对十二首领下了银针,只要能威逼他们承认自己是武林盟主,此后就算再把他们放回去,他们内功尽失,已不足为惧。
遑论各门派弟子亲眼瞧着自家首领认敌为主,心中必生怨愤鄙夷之情。十二首领再难服众,各大门派必生内乱。
万千鸿这一招深埋祸根,用心却是更加阴毒了。
双峰之上,众人渐渐想通其中关窍,全都恼怒得火冒三丈。
丐帮刘思贤长老大声喝骂道:“魔教的狗崽子们听好了!大丈夫能屈能伸,纵使十二首领今夜暂时低头,那也是权宜之计。只要诸位首领能够全身而退,继续号令各大门派一致抗敌,那么江湖上谁也不能瞧他们不起!”
他这话虽然浅白,却是给诸首领找了一个台阶下。
话音刚落,主峰上人人出声附和。
可他们哪里懂得十二首领的心思?
除了王临风是初涉江湖的愣头青,游春池昏迷不醒,其余十人都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武学宗师人物。士可杀,不可辱,要他们对魔教少主低头服软,他们宁可跳崖自尽!
但刘思贤此话一出,他们此时若是再慷慨赴死,反而变成了中原武林的罪人。
两相逼迫之下,十人都是愁容不展,默然不语。
万千鸿只觉得好笑,心想这丐帮长老不是在帮我说话吗?眼看情势大大有利于自己,又火上浇油,说道:“诸位首领怎的都不吭声?我可以在华山上永无止境等待下去,你们没水没粮,又能死扛多久?”
净志大师说道:“老衲一人死不足惜,总之绝不能认你做盟主!”
万千鸿说道:“你们都是我的俘虏了,心里还不服气吗?”
净志大师说道:“江湖上谁的武功高,谁说了算。你有本事就堂堂正正以武相斗,躲在背后玩阴的算什么本领?谁能服你?”
万千鸿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立即说道:“素闻中原有华山论剑之武学传统,咱们今天也来个华山论剑。谁能打得过我,谁就来做武林盟主。要是谁都打不赢,呵呵,那你们就必须认我是盟主!”
他这几句又是用真气送出,双峰之上,众人皆听得一清二楚。
众人大喜过望,纷纷叫喊道:“魔教贼子自寻死路,我派掌门能把你打得滚下华山!”“尹帮主快动手啊!章真人不在,合该你来做武林盟主!”“都这个当口了,也别讲什么单打独斗的规矩,诸位首领请一起上罢!”
可是,任凭众人再怎么喊叫鼓噪,万千鸿始终面带微笑,不为所动。众首领则默然不语。
众人见状,忽然明白过来:万千鸿一定是给十二首领下了毒药或是点了穴道,否则十二首领就是车轮战也能把他打趴下,他怎么可能主动提出比武?!
刘思贤怒道:“魔教狗崽子恁地卑鄙无耻!你要是真心想比武,就快快除了诸位首领身上的钳制。”
万千鸿说道:“你们首领不中用才中了我的银针,我凭什么给他们去了?”听刘思贤一再出言辱骂,眼神已变得十分阴鸷。
“天枢使”熊平川脾气最暴烈,早就无法忍受丐帮侮辱,叫骂道:“他妈的丐帮臭叫花子,怎么总爱骂人是狗?老子一个脑袋挖七个窟窿,你也一个脑袋挖七个窟窿,你我生得一般模样,老子若是狗,你还能是人吗?”
他当真是个浑人,说话不假思索,哪里想到狗也是一个脑袋挖七个窟窿?
尹东元哈的笑了一声,说道:“有些人呐,你说他是狗,没得还辱没了狗呢。”
饶是情势万分凶险,众人听到这话都忍俊不禁。
熊平川愣了愣,隐约意识到自己言语有失。少主向来最厌恶他开口说话,他唯恐自己又惹出祸事,连忙看向少主。
谁料万千鸿并未着恼,看了尹东元一眼,又朝熊平川使了个眼色。
熊平川心领神会,二话不说,奔到尹东元面前,俯下身子,提起醋钵大的拳头,狠狠击中尹东元的丹田!
他这一拳当真是虎狼之力,尹东元手足被缚,七穴被封,无法动用内力加以抵抗,硬生生接下这一拳,丹田立即剧烈震动,更掺杂一阵针扎般的刺痛。
他只觉得眼冒金星,唇角溢出鲜血,满面痛苦之色。
熊平川得意洋洋,说道:“什么丐帮帮主,也不过如此嘛。臭叫花子们,你们说一句话难听话,我就揍你们帮主一拳!”
群丐见帮主被殴,登时激愤滔天,却是不敢再说话了。
熊平川哈哈大笑,回到万千鸿身后。
王临风真恨不得这一拳打在自己身上,急道:“尹帮主,你能撑得住吗?”
尹东元苦笑一声,冲王临风摇了摇头。熊平川这一拳下去,他竟然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原来十二首领之中,以丐帮帮主武功最强。万千鸿虽然稳操胜券,但行事缜密,一找到由头,马上就派人料理了尹东元,以确保后顾无忧。
万千鸿微笑说道:“是你们想要比武的,怎么没有人上来动手呢?你们方才推举章碧津做武林盟主,现在章碧津做不成了,你们还要推举谁?”稍作停顿,环顾一周,周围悄然无声。
他心中大感得意,继续说道:“既然没有人来挑战,那么武林盟主就非我莫属——”
忽然一道雪白身影站立起来,朗声说道:“我来领教万少主的高招。”
众人齐齐看望过去,那人正是武当派大弟子王临风!
原来安神丸的药效已经过去,王临风的手足能使出力气了。
其他首领老练成熟,遇到大事,瞻前顾后,兀自拿不定主意。王临风心里没那么多顾忌,既不能放任万千鸿篡夺盟主之位,那么就自然而然挺身而出了。
众人见王临风长身玉立,神态冷傲,形貌潇洒,都是眼前一亮。
许多人不知道他的身份,左右互相问询,才知道他就是章碧津的高徒,立即大声喝彩起来。
万千鸿眉头一皱,说道:“你要跟我比武?”
王临风说道:“你用银针封了我的七穴,我不能动用内功。公平起见,咱们得做个约定,这场比武纯以兵刃招式一较高下,谁也不能使用内力。你是敢还是不敢?”
虽说两人约定只比招式,可是高手运气发功,体貌外表上毫无征兆可寻。若是万千鸿暗自运功,王临风必然无力相扛。点到即止也就罢了,万一魔教少主偷施毒手,只怕王临风立即毙命华山。
尹东元急道:“小道爷……你……你这是去送死啊!”
王临风直直望着万千鸿,缓缓说道:“‘圣教主万千鸿,说到做到,决不食言’。这句话是不是你自己说的?”
——此话正是万千鸿当日在凤娇楼所言。
万千鸿没想到王临风会把自己的话记得这么清楚,不由心中一动,又环顾四周,只见人山人海,无数双眼睛都注视着自己。
月明雾散,华山之巅,万千鸿胸中豪气横生,说道:“好,只论招式,不用内功,我就和你比试比试。立即给王道长松绑。”
华山论剑
万千鸿此话一出,双峰一片哗然。
王临风虽然是章碧津的唯一传人,可他此刻无法施展内功,如何制敌取胜?
众首领相顾皆有忧色。
主峰上众人则交头接耳,满面忧虑。
有些胆子小的少男少女,更是直接伸手捂住眼睛,不忍心见到这丰神俊朗的武当道长被魔教少主所杀。
喧哗声中,两名教徒替王临风解开手足绳索,又将飞霜剑和拂尘递还给他。
王临风把拂尘插在背后,把飞霜剑系在腰间,当的一声,飞霜剑森然出鞘。
他左手掐剑诀,右手持长剑,飞霜剑斜架于前。一道雪白剑光,映得他面容冷若水晶,飘逸出尘。
众人见他气度超然,竟不由自主安静下来,偌大的双峰没有半点儿声响。
月明绝峰树青,唯闻簌簌风声。
众魔教教徒向后退了数步,让出一片平坦空地。
万千鸿从腰间解下毒龙黑鞭,手臂一甩,长鞭倏地抖落开来。
毒龙凌空飞舞,如有生命般蜿蜒游动,杀机无穷。
王临风神色淡然,余光瞥到尹东元神色异样焦灼,便扭头冲他微微一笑。
回过头来,又见玉挽容错愕万分地盯着自己,似乎不懂他怎么敢出来挑战少主。
王临风一见到玉挽容,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儿,只得躲过他的目光,举目直视万千鸿。
万千鸿手中那条长鞭已舞得飒飒作响,一圈一圈盘旋向前,神色似笑非笑,说道:“王道长,出招罢。”
王临风自知内力不济,务必以快取胜,这时也不客气了,清啸一声,长剑疾速递出,使出一招“大江东去”,直取敌人面门!
万千鸿手腕翻动,毒龙黑鞭向前急飞,龙首鞭头砰的一声将剑尖打歪,一圈圈鞭身旋即逼上前来,犹如毒蛇缠住猎物,作势要紧紧缠住飞霜剑。
王临风双步分错,身子前扑,飞霜剑险险逃出毒龙鞭的攻势。
他这时无法运转内功,身子不能回正,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忽然左手成爪插入土地,曲起左膝,右足伸长在地上划了一个半圆形,踢起一片沙石。
就是这么一撑一划,他已稳稳半蹲在地,剑尖斜指向下。其身手之机灵迅捷,当真如白鹤般灵动潇洒。
主峰上立即响起一片喝彩声。
万千鸿头也不回,右臂举过头顶,使出一招“龙起生云”,毒龙黑鞭在空中调转方向,厉声咆哮着冲向敌人。
龙首鞭头所过之处,魔教教徒手中所持火炬逐一熄灭,可见鞭风之强劲!
王临风来不及起身,连忙横剑挡在面前。
鞭剑相击,铮铮作响,直震得王临风虎口发麻,丹田处阵阵作疼。
万千鸿转过身来,长鞭猛地收回,又再次击出,银色龙首昂扬摇动,仿佛化作千龙万龙,龙影变幻,一瞬间连击王临风面门三处大穴。
王临风连忙站起,发力抖动右臂,长剑急速震颤,砰砰砰击退敌人三下攻势。
万千鸿变招也快,手臂蓦地后勾,长鞭竟绕到王临风背后,龙首瞄准他后心直击而下。
王临风立即反手隔档,龙首鞭头噔的一声撞上飞霜剑剑身,龙首颓然而落。
但王临风颈间忽然一阵疼痛,原来长鞭鞭身已在他脖子上狠狠拉出一条伤痕。
滴滴血珠落在雪白的道袍上,毒龙长鞭又扭动飞起。
王临风咬紧牙关,左足在地上一点,使出武当派轻功的一招“平步青云”,身子平平飞起,向侧边飘去。
但他内力不支,只是跃起一步,身子又落回地面。
好在这一步之高,已足够他护身所用。
王临风一边施展轻功后退,一边凝神对敌。
转眼间,两人又连过数招。
双峰之上,千百人目不转睛盯着二人的身形。
只见鞭影漆黑,剑光雪白,万千鸿沉稳狠辣,好似一条黑龙,王临风矫夭灵动,好似一头白鹤。
龙鹤降于华山之巅,殊死搏斗,激战酣烈,当真是荡心动魄,惊天骇地。
万千鸿的兵器胜在力道刚猛,攻击范围十分宽阔。他人站立不动,长鞭就能攻击数丈以外的敌人。
他一来不愿伤及俘虏性命,二来有心在中原群豪面前炫耀家传武学,所以没有一开场就痛下杀手,而是一点点消耗敌人体力。
王临风虽习得太极剑的种种精妙剑术,但内功不济,难免束手束脚。此时虽然能与长鞭抗衡,可始终近不了万千鸿的身。
速战速决绝无可能,如此纠缠下去,最后必然是他气力不支,一败涂地!
渐渐的,万千鸿的毒龙黑鞭占了上风,黑龙似乎要将白鹤绞杀吞噬。
眼望明月在天,战局险恶,王临风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我今夜命丧于此?”碧津自创的太极剑招式“风卷残云”。
铮的一声,鞭剑相交,长剑突然开始轻柔颤抖,将千钧之力消融于无形之中,又倏地一下全部反弹回鞭上!
万千鸿只觉得手上一沉,长鞭飞射回天,险些脱手而出,不由得吃了一惊,忽然明白过来:王临风使的是“三两拨千斤”的玄门武功!可他年纪还这样轻,怎么就领会了道家武功的精要诀窍?
万千鸿不敢再走刚猛路子,忙使出一招“卧虎藏龙”,毒龙黑鞭由硬变柔,婉转游动,杀机暗藏。
但他柔,王临风更柔。
王临风长剑翻转,圆转如意,使出一招“白云苍狗”,剑光如织,变幻莫测,将长鞭挑翻出去。
万千鸿只觉得眼前一花,长鞭力道不足,绵绵卧倒在地。
王临风立即纵身一跃,双足死死踩住鞭身,急速游走几步,终于逼到万千鸿身前!
万千鸿忙伸手拖拽长鞭,却怎么也拽不动,抬头一看,只见一道寒光直逼过来。
王临风飞起一剑,直直刺入万千鸿的胸口!
华山绝峰,寂然无声。
所有人都看得呆了:王临风方才分明处于下风,怎么突然反败为胜结果了魔教少主?!
飞霜剑一旦刺入敌身,则伤口处皮肉冻结,鲜血凝固。
万千鸿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心底泛起阵阵刺骨凉意,咬牙抬起右手,以双指挟住飞霜剑晶莹剔透的剑身,却使不出力气阻挡。
此时,飞霜剑只要再深一寸,便能刺进心房,取他性命!
可是,万千鸿已练成“浮屠圣功”笼囚仙鹤
尹东元这时无法使用真气,但他这一嗓子鼓劲全力,声音直直传到主峰之上。
群豪如梦初醒,欣喜若狂,应声叫喊道:“王盟主武艺超群,当世楷模!”“王盟主真不愧是章真人的高徒!”“武林盟主是王临风!”“武林盟主是王临风!”
其实,只要是稍有阅历的人都知道,王临风的武功绝对排不上天下掌门当年下过仙旨,七宝圣塔决不能重返江湖。贫道等久居深山,见识浅薄,但也知道他老人家的话是决计不会出错的。如今章掌门为魔教所擒,我等痛心疾首,夜不能寐,但也没有交出七宝圣塔。此物事关重大,断断不能拿来交换人质!”
王临风则挺剑怒道:“万千鸿,七宝圣塔就藏在我武当山上,你这是逼迫诸位武林同道围攻我武当山吗?你……你这离间计,用心忒也歹毒!”
万千鸿微微一笑,说道:“你既然视我为魔教少主,我要是不竭尽全力做一个混世大魔头,岂不是辜负了你一番期许?我言尽于此,咱们这就走罢!”朝左右使了个眼色。
众教徒立即上前围住十二首领,拖拖拽拽往峰下走去。
群豪见状,连忙走悬空索道奔来南峰,魔教教徒立即持械相抗。两方砰砰乓乓打作一团,杀声震天作响!
没多久,魔教教徒索性挥起板斧砍断索道。这下子,主峰的人再也过不来了。
有些头脑机敏的人立即骑马下山,准备去路上阻截魔教。其他人反应过来,也忙牵马跟随。
可是,华山派府内家丁都是魔伞的心腹,平时个个装作不会武功的模样。此时,魔伞见群豪要下山拦截救人,立即呼哨喝令。众家丁齐齐发难,群豪猝不及防,主峰上霎时斗成一团。
家丁人数占多,群豪则武功高强。两方倒也斗了一个旗鼓相当,可是时间越是拖延,对魔教越是有利。
只见万千鸿有条不紊指挥发令,众魔教教徒押着众首领疾速下山。
几名魔教教徒围住王临风,王临风挥剑应敌。
经过方才那番激战,他身体剧痛,体内真气乱行,双拳难敌四手,不一会儿就被敌人夺走了兵刃。
魔教教徒一拥而上,以绳索绑住王临风的手足,以布条蒙住他的眼睛,以麻核桃塞进他的口中,最后抬手拂中他的睡穴。
王临风立即昏厥,不省人事……
不知过了多久,睡穴终于解开。
王临风渐渐恢复意识,耳听得车轮骨碌碌向前滚动,两旁林中树叶沙沙作响,自己似乎正坐在一辆马车上。
他手足上的绳索捆得死紧,眼前仍然覆着布条,口中还含着麻核桃,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说不出。
他身上伤口已经敷过药,但丹田仍不时传来刺骨疼痛,稍微运气抵抗,立即激发万千鸿所留下的那股真气,在他体内疯狂冲撞,横行霸道。
王临风只觉得痛不欲生,当下又昏死过去。
如是昏昏沉沉过了三天,王临风才慢慢恢复精神。
这时,万千鸿那股真气已减弱到七成力道,只要王临风不再莽撞运气,那就不会刺激得丹田作疼,真气乱走。
马车仍在山野间奔驰,车外传来溪涧鸟鸣之声,叮叮咚咚,十分悦耳。
王临风深呼一口气,扭动身体,背靠车壁坐起身来,四肢无比僵硬酸涩,于是稍稍伸长双腿,左足却碰到一团软软的物事,似乎是另一个人的衣袍。
王临风心中一动:此人是看守我的魔教教徒吗?
那人也察觉到王临风的动静,口中呜呜几声,原来此人也是人质,嘴里也塞了麻核桃!
王临风当下又惊又喜,心想,最好是尹帮主和我关在一起!此刻无法言语,便呜呜做声示意。
那人伸腿碰了碰王临风,挨擦着想要蹭到他的身边。
忽然车帘被人掀开,一道香风拂面吹来,紧接着一人闪进车中,喜道:“咦,临风道长,你终于醒啦!”声音清脆动听,正是玉挽容。
王临风和那人立即停止动作。
玉挽容喜不自胜,飞速掀开王临风脸上的布条,又取出他嘴中的麻核桃。见王临风嘴唇一时无法合拢,又提起袖子,轻轻擦拭他唇角溢出的涎液。
王临风连日不曾视物,骤然重获光明,双眼望去白花花的一片,过了片刻,视野才终于恢复清晰。
环顾四周,自己果然是处在一辆马车之中,车窗均给铁条封住,车厢里铺着稻草,车柱上锁了两条铁链,一条拴着自己的脚腕,另一条拴着另一个人质。
王临风抬头一看,那人长发披散,中衣血污,左眼隐约是个血窟窿,俨然是华山派新掌门游春池!
王临风失声叫道:“游少侠!”
游春池呜呜呻吟几声,忽然意识到玉挽容在场,又立即收声不动。
玉挽容浑不在意游春池,笑吟吟望着王临风,说道:“临风道长,你昏迷三天了。我怕你渴死,每隔一会儿就过来给你喂水。怎么这么巧,刚好让我撞见你醒过来?你……你知不知道是我在给你喂水呀?”说着,咯咯笑了起来。
风言风语
王临风这几天过得浑浑噩噩,哪里有半点儿知觉?低头看去,瞧见玉挽容手里拿着一个盛水皮囊,低声说道:“多谢玉衡使喂水之情。”
玉挽容欢喜无限,说道:“临风道长,你的胆子也太大了。那天在华山上,你居然敢站出来挑战少主,我现在想起来都后怕……”
王临风问道:“你怕什么?”
玉挽容忸怩说道:“你坏死了,非要人家说出来吗?”
王临风有些不大自在,望向车帘,丛丛树影飘忽而过,低声说道:“我下武当山是为了救师父,没想到自己也沦为魔教俘虏……唉……”语气颇为懊丧。
玉挽容劝道:“临风道长,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你要是死了,你的同门道侣不伤心吗?那些……那些喜欢你的人,难道不伤心吗?”
王临风肃声说道:“我不会寻死的,我要好好活着,找到师父,把他老人家接回武当山,否则临风枉自为人。”
玉挽容立即板起面孔,说道:“临风道长,我劝你识时务一点。你那天一剑刺进少主的心窝,少主这辈子是忘不了你了。你要是敢逃跑,那他就是穷尽圣教之物力也要把你捉回来,再给你来个‘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瞧你有几颗心够他挖的!”
王临风哼了一声,神色冷若冰霜。
玉挽容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坐到王临风膝上,伸臂搂住他的脖颈。
王临风只觉得怀里挤入一具温热柔软的躯体,吓了一跳,低头说道:“你做什么?”
玉挽容将脑袋枕在王临风的肩上,娇怯怯望着他,说道:“临风道长,我知道你是名门仙士,不屑与我们这些魔教狗崽子为伍。可是再过几天,那个玩意儿就会大展雄风……嘻嘻,那还能容你守身如玉?”
王临风立即转过头去,默然不语。
玉挽容闻着王临风身上淡淡玄香,不由得神魂俱醉,在他脖颈间轻轻印下几吻,低声说道:“道长,我会好好疼你的,准叫你忘了那个臭叫花子。那时你就会知道,我是真的对你好。然后你就会后悔,以前应该对我好一点的……”
王临风面无表情,可是想起雪域情龙,如何能不焦灼忧虑?
这淫邪毒物哪里管他是自由身还是阶下囚?一到十天就要发作,这该如何是好?
玉挽容也不敢在人质马车里多耽,抱着王临风亲热了一会儿,便举起皮囊喂他喝水。
王临风着实口渴,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停下来说道:“劳烦玉衡使给游少侠也喂几口水。”
玉挽容收起皮囊,笑嘻嘻说道:“游大少爷是他娘亲的乖宝宝,自有好妈妈全心全意服侍他,哪里用得着你操心?”
王临风一愣,旋即想到,魔伞也在押送人质的队伍中。她爱护养子,一定常常溜进人质马车照顾游春池饮食疗伤。
王临风这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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