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妈妈……”陆离耀被这连续而微弱的声音唤醒。窗外的天已大亮,刺入室内的阳光把黑灰色调的装潢一律照成令人头晕的白,陆帆的梦呓从蓬松绵软的被褥下透过层层棉花传出来,字和字的尾音粘连在一起。陆离耀翻过身,凑到旁边正在梦中呜咽着挣扎的人身侧,伸手将他揽入怀里。陆帆呜呜了两声,但仍没有醒,用溺水的人攀住孤木的力气抓紧了陆离耀的手臂。弟弟的怀里是温暖的,暖到足以化开心上的瘀伤。他躲进弟弟的肩膀投下的那片阴影里避开日光,陆离耀轻轻操作床边的按钮,待卧室窗帘自动拉上,才悄悄坐起身来,发现陆帆还攥着他的衣角。
“哥?”
陆帆睁开眼睛,顿了几秒,然后忽然清醒了似地收回手来,“你去干什么?”
“我九点到中午有课,哥呢?没有吗?”
“下午。”
“我回来接你好吗?”
“不用,你下课到我办公室来。”
“好。”
洗漱架上的东西和家里的摆放顺序是一样的,哥哥和父亲都不曾忘记过,那是陆帆母亲常用的收纳方式。他并不是陆帆的亲弟弟,陆帆的母亲早些年过世了,陆明得后来娶了另一位女人,不久便生下了一个孩子,也就是陆离耀。他还记得和哥哥小时候在一起的事。陆帆在有人的时候从不和他说话,总是一副非常讨厌这个后来者的样子,因此经常被父亲训斥,但陆帆就是越训越叛逆的孩子,家人到底还是忌惮着失母的哥哥,将规劝都应用在弟弟身上,导致陆离耀从小就继承着父母无处寄托的殷切希望,希望成为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可能是因为家庭的差异,也可能是因为骨子里天生的某种东西,兄弟两人形成了完全不同的性格。陆帆总是冷冰冰的,连笑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匀称的身材和姣好端正的五官,让他看上去更像美术馆里的展品,隔着玻璃,只可远观。就算偶然有看上去放松警戒的时候,让人误以为终于能一触他内心的秘密,然而误闯者结果只会被他的刺扎得鲜血淋漓。
其实陆离耀见过陆帆心软的样子——有时哥哥也会教他做题、处理事务,他总是觉得哥哥说话的时候非常温柔,身上总有一种果子香。由于珍惜,虽然那样的片段非常少,但他都记得清楚。
哥哥心里的墙有多厚呢?难道表现出的任性真的就是脱去了伪装的坦诚吗?
他不知道,也无法回答。
陆离耀十七岁时候,陆帆就很少回家了。大学宿舍之外另有租住的地方,和家人都很少见面。一次陆离耀替母亲将衣物带给哥哥,那已经是他们半年未见之后的事了。陆离耀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开始做起与哥哥交欢的梦,想来可能差不多就是那一次——当他在卧室门口意外撞见哥哥自慰的情状。
他听见喘息的声音,伴有器械震动声,甜蜜急促的声音混合着夏季热风的吹拂下风铃铜管碰撞出的响动。原本提着的织物因震惊而滑落,塑料袋摔到地面的瞬间床上的人警觉地看向门外。陆离耀被让人迷乱的热汽熏晕了头脑,忘了闪躲。陆帆本就面对着门口,自然一眼便看见了门缝里呆站着的他。可他丝毫没有要回避的意思,咬着上衣下摆的牙齿微微露出,发红的唇上沾着唾液连成的银丝——他就那么直直地盯着站在门口的弟弟,略微压低的呻吟在安静的房间里空荡地回响。阳台上放着植物,飘来的花香把这声音巨响成立体可感的甜美。被这过于冲击的景象震慑住,他甚至无法移开视线。窗外生发的行道树把阳光染成浅绿,灌木花丛上盛放的杜鹃另给这背景添上一抹艳色,未完全脱下的内裤箍着陆帆的大腿,勒出色情的痕迹……长长的粉色遥控线像一条尾巴,从床沿垂下来,另一端塞在床上人的体内,带着震感将他的眼角逼出泪水。
鸦在啼叫,水漫过河堤,入海的鱼群被浪潮冲溃。
陆离耀从小就觉得哥哥长得好看,带点褐色的虹膜像琥珀封印着深不可测的心绪,柔软的发丝的脱衣服是一被扰乱就变成毛茸茸的可爱样子。况且哥哥白得出奇,皮肤下的血管都十分清楚,运动之后的肌肤便会泛红,像奶油层里混着草莓干碎片。
陆帆情动的样子和平时冷若冰霜的模样差别太大了,虽然曾在浴室偶然见过哥哥的裸体,但在那样的情况下哥哥总是走开得很快。那一次意外是他第一次如此直接地看到哥哥的全部——全部,不光是身体,还有更内里的欲望。
他终究没来得及逃开涨潮,或者说他根本不想逃。那眼神是一种隐晦又张扬的挑衅,陆帆在把他往那里拉过去、在把他拉向自己,而他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哥哥才是长者,总是拥有着控制的权力。可是他也清楚那一刻他明明可以转身离开,永远地把这件事忘掉,那一刻原本就应该那么做,并且再也、永远不去见哥哥。可是身后的路好像就是滚烫的岩浆,他唯一能做的是向前走,一直走到哥哥的体温传递到指尖,那一刻他彻底地败下阵来。
撕扯着上衣坠入水中的游泳的人,将一切托付给了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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