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潮湿的气息愈发浓重,逼得人喘不过气。
段天边被人滑稽地半拎着,又一次张了张口,喉头艰涩腥苦,依旧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像是被人迎面扇了一耳光,被打懵了,眼眶鼻腔控制不住地发烫发热,几乎仓皇地垂下视线,下意识拒绝去看那张脸,可无数细小的碎片却在那平静的一眼里自动拼接、重组,问了无数遍都没办法得到答案的问题,也在那平静的一眼里迎刃而解。
拨开迷雾般的谎言与不知真心与否的甜蜜,段天边直到此时,才终于看清隐藏在那张清俊面孔下,冷淡得不带一丝温度的表情。
“段队亲我做什么?”
“看着我,不许闭眼。”
“那就别出去,只和我在一起。”
“段天边,不准反悔。”
“……我也爱你。”
她闭气闭得太久,等终于吸进第一口氧气,猝不及防地剧烈咳嗽起来,胸口闷痛,胃里灼烧翻腾。那股恶心劲再一次席卷而来,让她咳得涕泗横流,狼狈不堪。
段天边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在这一刻被一寸寸地敲碎了。
老六嫌恶地松开手,扫了眼蜷缩在水泥地上闷声干咳的段天边,抬眼望向屏幕里盯着人看的十七,“瞧我这记性,都忘了跟十七爷汇报,这女人早上突然发疯吞了二十多颗退烧药,差点死了,刚洗完胃没多久,还经不太起折腾。”
十七收回视线,半晌又淡淡道:“是吗。”
他声音轻飘飘的,混杂着电流落不到实处,嘴里说着“是吗”,听上去却像是很随意地捧个场,仿佛对她是死是活真的没什么所谓。
老六脸色阴晴不定,一时竟然拿不准他究竟是真不在意还是装的。
最开始的确是对方主动联系的他们,但前几次都是和他手下的徐章谈生意聊合作,先后两次虐待录像发的也是徐章给的邮箱,可对方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这件事,没给没有任何反应,很公事公办地只谈生意,而这也是他们第一次在视频里见到十七本人。
至少从表面上看,他好像并没有把他们费尽心思抓来的筹码当回事。
老六朝旁边递了个眼神,立刻有人端了个盘子上来,上面放着一排注射器,里头装着的液体有的透明,有的淡红。
没人会觉得这些是退烧针。
“十七爷应该知道这些是什么吧?”
老六扯着嘴角,手底还在慢条斯理地挑,“听说李青被十七爷整成了废人,你不打算让他死,就每天给他一定的剂量吊着,然后一点一点地加,多一点少一点都不行,等染上的瘾越来越大,没办法控制住了,再骤然断掉,绑上手脚,勒住嘴巴,强制戒毒,日日夜夜生不如死,循环往复。”
“是个耐心又狠毒的手段。”他赞叹一声,鞋底碾上段天边的肩膀,踩脏了她刚换上的外套。
“如十七爷所见,我们这种喽啰确实没什么创意,不知道能不能借您的法子,教训教训这个不听话的女人?”
江一寒心下微沉,刚想出声,不经意地却瞥见顶窗上有个红点一闪而过,等再仔细去看时,又找不到了。
他动作一顿,看了眼视频里不露丝毫端倪的青年,没再开口。
十七视线慢慢扫过老六的那只脚,“铎六先生,想说什么可以直说,总用威胁女人这套把戏来弯弯绕绕,就不必聊了。”
铎六道:“全部,二八分账。”
十七听笑了,搭在沙发上的指尖轻扣扶手,“铎六,我也是生意人,利益至上,佛爷最初说要我手下五分之三的场子做生意,五五分账,哪怕我对这方面的生意没兴趣,也架不住手底下兄弟们都想往这里头钻,合作对我们来说算是双赢,可佛爷一次次反悔加码,到现在跟我说二八分账。”
他面色很平淡,唇边微微带着笑意,望着铎六的眼神甚至是温和的,却有种说不透的瘆人,“怎么,你们当我这是做慈善的?”
铎六被他的目光扫得下意识往后退了点,反应过来后恼羞成怒,面色狰狞地弯腰用虎口卡住段天边的下颌,对着镜头阴森森道:“十七爷,别装了,要是不想让这个女人变成李青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除了同意,你没有第二个选择。”
十七和沉默的段天边对视,他衣着光鲜,姿态从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尖锐冰冷的针,一根根摁进段天边的皮肉里。
“我的确很喜欢她,但也就到这了。等价交换这个道理三岁小孩都懂,她自己也懂,几百万几千万我都愿意让步,好歹她跟我睡了一年,我们之间的情分值这个价。可现在让我花几个亿来换个女人,想想又好像没什么意思。睡也睡过了,不如就算了。”
他朝段天边笑了笑,居高临下的姿态,可仍是好看的,清俊的,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般,温温和和地跟她解释,“段队,你也听到了,不是我不想救你出来。你不会怪我的,对吗?”
段天边也低咳着笑了两声,笑着笑着,眼眶里蓄起一点不明显的水光,嗓音哑得几乎只剩下气声,她说,“还是别叫我段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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