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问了。

他不懂。

“嗯，你手肿了，哭了好久。”荀慈接话。

荀慈无可奈何。

她没有崇高的理想，也没有扶危济困的雄心壮志，她只希望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千百年后回想起来，无愧于心。

楚若婷冷冷瞥他，“你每次情绪不对，就喜欢垂下眼，目光看向西边。”

根深蒂固的思想就是这样。有了肌肤之亲，就应该负责，就应该倾注真心，无论从前将来，眼里都只能是他的道侣。哪怕那日在玄华山上，让他解毒的人不是乔荞不是楚若婷，而是某个无盐女修寻常村妇……他都会义无反顾的对其负责，从一而终。

她也想凶残冷酷，但她不行，就是不行。

梦里他的人生早已定好，年少爱慕着天真的乔荞，共同飞升。至于另一个走上歪路而早逝的师妹，则成为心底的遗憾。他昏睡中看着自己的人生重演，可中途出了岔子，有一股不可抗力让他偏离命运的轨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他遍寻不到答案。

荀慈羞惭地垂首。

雁千山说得对，生在修真界，重情重义是坏事。

良久，他才低促地答道：“会。”

楚若婷陷入回忆，“有一次宗门大考我没参加，王瑾来向我爹娘告状，说我目无尊长狂妄无礼……后来没法子，我在戒律堂挨了十个手板心。”

“所以，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

楚若婷转过头来，盯着他被锦带蒙住的眼，“你记得你当时怎么安慰我的吗？你说，‘二师妹，别哭了，我把最喜欢的一本剑谱送给你’。”楚若婷哑然失笑，“我当时就想，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迂腐死板的人啊？谁稀罕你的剑谱，还不如两串糖葫芦呢。”

昏迷的那几年，他像在黑暗里做梦。

荀慈嗓子发紧。

“王瑾那一掌，让你金丹碎了十年，为何不告诉我？”

楚若婷轻轻一笑。

他不会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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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伐果断，没心没肺。

就像上一世，荀慈也是这个样子，只要是他认定的人，对的是对的，错的也是对的。

荀慈心慌意乱，他一阵剧咳，嘶哑着嗓子道：“是谁告诉你的？是不是徐媛，她……”

彼此静默，谁也没有言语，愈发显得天地寂寥，仅剩沙沙雨声如蚕食桑叶。

堂的常客，总被挨罚。

“荀慈！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荀慈一怔，“什么？”

无论过去了多久，她对荀慈的小动作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也想不通。

“没有舍不得。”

他低下头，指节握紧了轮椅的扶手，温吞道：“虽然金丹碎了再也无法修炼，但这并不重要。一切是我咎由自取，我不想因这件事，给你徒增负担。”

她有时候非常羡慕南宫良之流。

哪怕遭遇挫折，她也没想过主动去害人，仍对世界抱有期望。

楚若婷抬手，拔下他束拢的鬓间，一根早生的华发。

从小被身怀侠义心肠的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有师弟师妹一起玩耍嬉戏。在乔荞出现以前，她每天都无忧无虑。

游月明也好谢溯星也罢，他们都

“你明明对那本剑谱舍不得，但还是送给我了。”

问了这个让他胆战心惊夜不能寐的问题。

虽然荀慈失去双目，看不见他的眼神。但楚若婷知道，他肯定是这样。一如前世她死的时候，他不忍心又失望，只能垂眼不看。

他们是真小人，但至少一直在为自己谋利，不会多为旁人考虑半分，也不会让自己有任何为难。

“荀慈，我问你。如果当年在玄华山，需要你负责的人是乔荞，你会对她一心一意吗？”

楚若婷心中百转千回。

事实上，又岂止是他？

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做不到对别人给予的好漠然不理，无论是谢溯星或是况寒臣还是荀慈……别人的恩情沉重压在她脊背上喘不过气。

楚若婷她只是想确定，确定是不是他为她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他就那样浑浑噩噩，得过且过，独自尝遍所有的苦。

这个答案毫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