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认识乔荞。
偏偏况寒臣的那句话又点醒了她。
上辈子,他根本都不知道楚若婷是谁。在《乔荞修真记》里,她只是个无足轻重的边缘人物。
这辈子他们一个个爱她爱得死去活来,说不定下辈子,在《张三修真记》《李四修真记》里面又去追求张三李四……谁能未卜先知,预料来世?
荀慈满嘴苦涩,他扶住轮椅,狼狈又慌张:“你因此……很怨恨我吧?”
“那倒没有。”
比起他的沉重,楚若婷语气轻快。
她的确有怨,但怪他不得。
设身处地,若当时中毒的人是荀慈和荆陌,她肯定会救后者。
人无完人,每个人都有私心,每个人也都随着时间在成长。
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楚若婷望着窗外斜风细雨,目光沉寂而悠远,像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他闲谈:“荀慈,你知道吗?小时候我爹告诉我,说我的性格和你很像。我当时立刻反驳,‘我怎么可能像那个像老古板,你说我像他,不是在骂人么?’”楚若婷叹息一笑,“后来经历的事多了,还真觉得有点像。总是犹犹豫豫,放不下这儿放不下那儿,希望对谁都不辜负,希望把什么事都做好。”
注定心累。
但是,她能自我调节,荀慈不能。
楚若婷转过身来,视线落在轮椅上单薄病弱的白衣男子脸上,虽蒙着眼,但也瞧得出他满面风霜,不复记忆中年少了。
“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吗?”
荀慈缄默不答。
楚若婷扬眉,恶劣地骂道:“如果你现在能看得见,我真想给你一面镜子让你仔细瞧瞧!仔细瞧瞧镜子里的人,画地为牢,自己给自己戴上枷锁,消沉颓废!软弱窝囊!丑得要命!”
荀慈无地自容。
他在她眼里竟是这样子?
他哽咽摇头,“我此生已尽人事,听天命。”语气温软无力,“……水波往何处流,荀慈往何处走。”
万事之来,顺其自然,不愿拂逆旁人之意,宁可舍己从人。
这就是他的本性。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荀慈少时也温润斯文,但那会儿,他仍有铮铮傲骨和男儿侠气。励志悟出自己的无上剑意,仗剑天地,斩妖除魔,行侠济世。
绝不像现在,仿佛死物,说出什么水往哪里流人往哪里走的蠢话!
荀慈当然知道自己不是这样的。
但他不能修炼,在修真界就是废物。曾经的凌云壮志早就被岁月侵蚀的千疮百孔,如他破败残漏的身躯,难以挽回。
楚若婷深吸一口气。走到多宝阁旁边,随手抽出一本书。
她抖了抖书上厚厚的灰尘,翻开其中一页,漠然考问:“《乘风剑典》第三卷第七章第四句是什么?”
荀慈多年没碰剑,但镌刻在骨子里的剑道,仍让他脱口而出:“无形无影,无声无响,鹤惊游龙,吾意乘风。”
“《松雪剑章》第十六节第六段。”
“心不可浊,人不可怠,身不可倦,而置智慧于阔处,磨练智和心是也。”
楚若婷合上书页。
她又问:“《象传》第一句是什么?”
荀慈怔住。
“说啊!”
荀慈缓缓抬头,眼睛有些发痛,忍声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话音甫落,死寂的心好似被风轻轻吹去灰尘。
楚若婷手腕一转,刚从剑池打捞上来的太和剑还带着几滴水渍。
她抬起下巴,冷冷命令:“荀慈,握住你的剑!”
虽无修为了,但荀慈一片黑暗中,仍感受到了太和剑的凌厉嗡鸣。
那是佩剑与主人久别重逢的热切呜咽。
他的剑,一直在等他回来。
荀慈搁在轮椅扶手上的指节轻颤,迟迟不敢伸手。
……拿不住的。
他胆怯孱弱,不愿再迈出一步,生怕被楚若婷看穿他的残废无能,始终隐忍,克制分寸。
楚若婷黝黑的瞳仁静静地凝望着他,眸底泛着微光。
她将太和剑横在掌心,往前一递,“握剑!”又沉声说,“……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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