帔巾双手递还,道“陛下。”
“这为什么会在你那里?”姬莹婼实际上已不记得了,将帔巾接在手里,翻看一阵,心头又涌上熟悉的感觉。林雁难得红了耳尖,低声道“是先帝给仆的。”
当时先帝和太姥姥开玩笑,说姈儿只比她小一岁,都有娠几个月了,和大房感情甚笃,跟三姊一样生性是个不爱戏水的鸳鸯,哪还有余地了,别听四姊在那儿乱配。雁奴横竖是她家的人,日后配给她的小莹玉不是很好吗?她不嫌雁奴比婼娘大,男大三,抱金砖嘛。太姥姥当时还没考虑此事,只是笑,说也行吧,既然殿下不嫌雁奴岁数大,那老妇也不嫌世女岁数小。先帝点指她,说‘哦,老恩师,那咱们可说定了,我这里可有信物。’说罢,便将那红帔巾往他腕子上一系,还让他叫声丈母来听听。林雁当时羞得直往太姥姥身后躲,太姥姥笑着摸他脑袋,说‘雁奴叫丈母的日子还在后头,殿下先改口唤老妇一声亲家姥姥吧?’
现在想来,是先帝恐怕自己江河日下,撑不了那样多年,所以一早就为陛下的日后打算。林雁多多少少还记得先帝的音容,这么回忆起来,真像是春日里的纸鸢,倏忽的一阵疾风,便折落了。
“回上哥哥记得当年的事,不会觉得我变得十分陌生吗?”姬莹婼摩挲着帔巾一角小小的绣样,琼花洁白可爱,岁久木大而花繁,为琼海独有。这从前是阔海亲王的帔巾。记忆斑驳无状,她或许曾经爬上阔海的脊背,攀扯她的衣饰,阔海于是将帔巾解下,给她玩耍。姬莹婼记不清楚了。
三皇姨留给她最后的印象只有那两盏熄灭的灯烛,母亲冰冷的指尖从她掌心滑落,她透过林老帝师微微颤抖的指缝,看见阔海亲王朝北堂小姨走过去,一缕红线顺着剑锋缠上小姨的脖颈,阔海用引诱的语气催逼小姨就死,小姨挑灭了宫室内的灯烛。她听见小姨在低声数秒,金属碰撞的铿锵之声不绝于耳,林老帝师于是搂住她,在她耳边低声唱歌。姬莹婼没有办法想象四皇姨口中那亲和的三姊,她是被皇姨苦苦相逼,才终于放下执念。闲来无事翻阅宫闱着录,姬莹婼意外地发现不止母皇最爱吃的青鸡?,就连煨猪肚的胡椒和椰酒,都是琼国封地的特产。或许在她很幼的时候,阔海和母皇也曾经姊妹相亲。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大人虎变,卿娘豹变。至于皇帝嘛,仆不敢妄言。”林雁确未听出少帝的弦外之音,少帝也不想他听出来,遂只是笑,“既然是母皇送给哥哥的,就还是哥哥收着吧。”说着,姬莹婼将绉纱披帛展开,搭在林雁肩头,细细调整着点缀其上的金珠与琉璃。看长度和装饰,这确实不是世夫们的穿戴,估摸着就是卿娘们盛典时候的披红。穿袿袍的武妇尤其爱戴,绕到背后,往前胸一绑,就能将宽大的衣袖给勒住,再往出扽一扽,既不失体面,还不会碍手碍脚地妨事,浑然是当作襻膊在使用。林雁却没想到少帝会待他如此温柔,简直就像琴瑟和鸣的寻常妻夫一般,他不由低下头,望着少帝腴润的双手。勾连的筋骨与大行皇帝并无二样,只是露在外头的那截腕子丰硕得多,戴着银镀金点翠的十八子手串,坠角刻‘福’‘寿’二字。
从小到大,陛下身上拖拖挂挂的首饰就不少,叮当直响。太皇生怕留不住她,命匠人给她打了金项圈,金镯子,再加上亲王和朝臣们送的,从头到脚戴了一身。陛下十二岁时才终于开始系革带,之前太皇都说小孩子没有腰,是因着要听政了,才不得不穿戴齐整。林雁抚上少帝的手背,轻轻握住,低声道“仆会为陛下治理好后宫的,仆一定不辜负先帝与陛下的恩遇。”
林回上的五官都生得恰到好处,眉眼虽浅淡,瞳仁却是乌云一般的深沉,鼻梁挺拔且窄,唇也就不显得单薄。他连额发都是紧衬利落,层迭的远山。姬莹婼对回上忽而生出某种奇怪的感知,他的皮肤在冬日暖阳的映照之下灼灼耀目,秋兰木樨,微风拂面,鹿鸣呦呦。半晌,姬莹婼笑起来,眉睫弯弯,点头道“孤知道了。”
直到出了宫,林雁的心跳都仍然没有平复。他好喜欢陛下,喜欢得魂魄惊悸,心猿意马,平时总是寂静如眠的心声此刻时而自语,时而大叫,简直快要疯魔。他抚摸着那条帔巾,唇角含着笑意,靠在车厢中。侍儿挑起车帘,轻声提醒他,快到三圣庙了。林雁应一声,坐起身子,复又想了想,还是将披帛摘下来,整齐地迭放在身边。
每过五日,他都会到三圣庙布施,亲手做一些翻晒药材的活,一是为了日后的姎妇行善积德,二也是图个贤惠的名声。山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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